从《傲慢与偏见》中的舞会到《劝导》中的音乐会,从《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玛丽.克劳福德的竖琴曲到《爱玛》中简.费尔法克斯的钢琴曲,简.奥斯汀的小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丰富多彩、意味深长的音乐世界。奥斯汀保留至今的乐谱提供了**的机会,让我们能够探究她演奏过的全部曲目与她想象中的插曲之间的联系,从而重构她与同时代的人们习以为常的社交场合背景音乐。a 音乐不仅要演奏出来,也需要对素材进行处理。但这一点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因此奥斯汀的乐谱作为实物,并未得到关注。简.奥斯汀音乐辑把分散的乐曲集中在一本乐谱中,不仅是实体的合集,也是抽象意义上的合集:具有突出的集体和社会内涵。奥斯汀谙熟音乐欣赏文化,透过这一点,我们能够意外地洞悉她的社会和艺术世界。 奥斯汀家庭乐谱的风格,符合十八世纪中叶之后的乡绅家庭音乐收藏的特点。富裕庄园主的书房中收藏有很多这类歌曲选集。奥斯汀的乐谱就像一扇窗户,我们得以从中窥见形形色色人们的生活,他们中有富裕的商人和庄园主,也有律师、医生、女教师和牧师,还有小乡绅。与更富裕的家庭相比,奥斯汀家虽然在书房规模和音乐收藏上有所不及,但也有很大部分曲目是重叠的。这表明****的物质享受方式属于更普遍的礼数和品位观念,正是这些观念让富裕程度不等的“**和绅士”(这是他们在当时的音乐会通告中的称谓)成为同一个清晰的社会群体。

越富裕的家庭,收藏的乐曲就越多。奥斯汀家的乐谱中自然也有大量的各类乐曲。目前已知奥斯汀家收集的乐曲集有18本,内有约600首曲子。b 虽然所有乐曲都适合家庭演奏,但在格式、乐谱、难度、语言和音区方面差别很大。乐谱内容主要是独唱和二重唱,以及钢琴和竖琴的独奏和二重奏,也有很多可以用其他乐器(特别是笛子和小提琴)伴奏的曲子。一些舞台和歌剧乐曲是用总谱标记的,并未特别标出钢琴伴奏。音乐风格包括篇幅短小的序曲、歌曲、男声合唱、舞曲,篇幅更长的多乐章作品,如钢琴奏鸣曲等等,以及更为复杂的意大利歌剧声乐。虽然在此文中统称为奥斯汀家族音乐“收藏”,但实际上现存的乐曲集当时属于大家庭中的不同成员,而且是在大约1750—1825年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陆续抄写或收集的。 奥斯汀家的收藏中包括装订的乐曲集——单独购买的活页乐谱编辑在一起,然后装订起来成为个人收藏的歌曲选集——每册装订本有30多首曲目。乐稿手抄本也很有特色。买来时是横格空白乐谱,再花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把乐曲的谱子抄上去。其他乐稿本是把单独的曲目抄写到散页印刷乐稿纸上,再汇集到一起装订的。有几册乐曲集中兼有手抄乐稿和印制乐稿。简.奥斯汀拥有几种不同的乐曲集:她手抄了两本乐谱(图2.1);也有装订起来的印刷版乐曲集,里面的乐谱可能是她自己收集的;有一本混杂着印刷曲目和手抄曲目的“剪贴簿”上也有她的所有权标记,可能是她的长辈先开始收集,又传给她的(图2.2)。

她肯定也熟悉其他家庭成员手抄或编辑的乐曲集,比如她的嫂子伊丽莎白.布里奇斯(1791年嫁给了她哥哥爱德华)和伊莱扎.德.傅伊利德(奥斯汀的表姐,1797年嫁给了她哥哥亨利)的乐曲集。 这些乐曲集的所有者来自各地,所接触的音乐范围更广,因此也反映出抄写和收集音乐的人在经历、选择和能力上的不同。比如,伊莱扎.德.傅伊利德早年曾在巴黎学习竖琴,这段经历在她抄写的法国竖琴期刊中就有所反映。a 伊丽莎白.布里奇斯的父亲是准男爵,幼年上的是一所伦敦的**寄宿学校,音乐教育是重要的课程;她的乐谱里有更复杂的琴乐,还有数量极多的意大利歌剧音乐,这在当时是**品位的传统象征。奥斯汀自己的乐谱显示她对一整套各国音乐都很熟悉,这让有些认为她的作品格局只限于乡村一隅的人感到很费解。 “ 荒诞不羁”的少年时期作品 托马斯.凯默

简.奥斯汀的少年作品为人所知,是由于三本似乎属于长篇巨著的手稿(《卷一》《卷二》《卷三》)。奥斯汀在其中誊写了共27条文字。这些手稿*初写就于1786(或1787)至1793年间,也就是她11(或12)岁到17岁的几年。然而这些手稿并不仅仅是个人或私人写作。这些手稿几十年内都未被奥斯汀家族圈外的人们所知,但却激励着家族内部的成员们。手稿小册子是作为礼物,单独题献并赠送给其他家族成员的,因而每条文字似乎都开始了独立的生命(“题献”一词采取的是十八世纪的引申意义:受献者包括简.奥斯汀的堂表兄弟、侄女、朋友、兄弟、父母和姐姐卡桑德拉)。如果不考虑简.奥斯汀后来做的修改和她的后辈添加的材料,笔记本誊写的工作似乎到1793年6月就全部完成了。这些笔记可以理解为简.奥斯汀仿制蒲柏“全集”的戏谑之作,但她的文笔完胜了亚历山大.蒲柏(这位十八世纪*伟大的诗人29岁时就出版了精美华丽的大作《亚历山大.蒲柏作品集》);笔记还模仿了在某些方面印刷出版物:比如《埃德加和爱玛》页边的连续引号(图1.1),还有作分隔用的粗破折号,一边是她给《威廉.蒙塔古爵士》一本正经的献词,另一边是随后的仿冒滑稽版家谱(图1.2)。

这些笔记风格独特,幽默俏皮,但也许这种充满童趣的把戏在后世的小说家身上更为多见。比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少年作品就与奥斯汀的笔记本极其相似。这位作家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手缝了一本仿制书,全篇手抄并配插图。这本笔记本现存于多伦多大学托马斯.费舍尔图书馆(图1.3)。 简.奥斯汀的三本手稿笔记本在一代人之后仍起着作用,或者说再次起了作用,让家族内部的社交活动热闹欢快。大约在1815年,简.奥斯汀年轻的侄子詹姆斯.爱德华.奥斯汀在《卷三》(微小说《伊芙琳》)的末尾续写了一条文字。而按时间顺序和专题列出的参考资料则清楚表明,在大约相同时间,他还对另一个故事《凯蒂,或树荫》(Kitty, or the Bower)做了修改。1817年简.奥斯汀去世后,这些笔记本由她的姐姐卡桑德拉保管。1845年卡桑德拉去世,笔记本分散到家族不同支系中,*终在二十世纪被各图书馆收藏——《卷一》藏于博德利图书馆,《卷二》和《卷三》藏于大英图书馆。笔记中**在十九世纪出版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迷——未完成的喜剧》。詹姆斯.爱德华.奥斯汀-利将这个故事收录在他1871年出版的《简.奥斯汀回忆录》a中。他此时已是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以擅长猎狐闻名于世。

他评论到,这些奥斯汀早期的作品尽管“幼稚”得让人尴尬,但起码是“纯正简单的英语”。奥斯汀-利认为这些“少年的倾诉……就是一种临时的娱乐消遣,家庭聚会上总少不了简.奥斯汀带来的欢乐”。b 这段文字值得深思。彼得.萨博敏锐地指出,《卷三》(“一位年轻女士全新风格的幻想倾诉”)上的铅笔题词“倾诉”可能是奥斯汀父亲所写。“倾诉”一词也是少年作品的标签,因为当时这个词有着重要的文学意味甚至特别的威望,人们认为“倾诉”是天赋的自发或真实的流露。 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都曾将自己的某些诗取名为“倾诉”。奥斯汀也在《诺桑觉寺》的**章节(第5章)中用过“幻想的倾诉”这一惯用表述,来为她的小说题材做辩护。然而,“倾诉”一词的内涵在维多利亚时代渐趋贬义,暗示心智毫无约束,结构极其散乱。1842年,《弗雷泽杂志》在对比文学大家和连载小说写手时有一句不乏鄙夷的评论,后被收录于《牛津英语大辞典》中:“伟大的小说家……要么博学,要么多才。而在流行月刊上‘倾诉’感情的写手,既无学,又无才。”1933年,《卷一》完整版终于**印刷出版,此时对少年作品情感泛滥问题的担忧仍然存在。R.W.查普曼是奥斯汀研究的先驱者,但即使他本人也在前言中表示了担忧,“如此情感泛滥的作品是否应该出版,总会争议不断;也许简.奥斯汀早期的只言片语已经出版得够多了。”a 他指的是先前于1922年出版的《第二卷》;而《第三卷》的面世是在195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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