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不独民乐,所有音乐体系的最高境界都不是把人弄哭,或者至少这么说,这绝不能作为衡量音乐的尺度标杆。

《笑傲江湖》中有一段刘、曲论乐可为此佐鉴:

曲洋摇了摇头,说道:“他剑法如此之精。但所奏胡琴一味凄苦,引人下泪,未免太也俗气,脱不了市井的味儿。”刘正风道:“是啊,师哥奏琴往而不复,曲调又是尽量往哀伤的路上走。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我一听到他的胡琴,就想避而远之。”

其中“往而不复”四字下得极确。我国的艺术讲究回力,可放可收、张弛有度才是上佳境界,而“十分红处已化灰”的爆竹手段自素来便非是我国士大夫一族所追求。引人下泪,与一些无趣却咯吱人相声有异曲同工之失,均系太看重把控情绪和打动观者而忽视了乐曲自身所致,直可当得曲洋说的“市井味儿”。

二胡本身音色就有凄婉的特点,是以演奏时就更应该回避一味凄苦,以免降了自身的格调。这方面而论,同是华彦钧的作品,《大浪淘沙》就比《二泉映月》境界更高一些。《大浪》真正是哀而不伤,顿挫缓急都极有法度,虽然哀婉,但颇具大家气象,同时还给了不同演奏者很大的发挥空间,尤其是第一段慢板。而《二泉》而言,其前半的节奏旋律都极好极整,到后半则下力太烈,便稍转入催人泪下之流,末尾又往往有个势大力沉的“结语”(跟琵琶的《高山流水》最后一句有点相似,突然振起了一下),就少了点悠远之意。用武侠的话说,这招使得稍微有些老了。其“老”之处,就正是往西洋乐的审美偏了,是以小泽征尔更易被打动,会说“这样的作品应该跪着听”。但真的要以中国民乐的判断标准而言,这些处理未免稍微有些匠气。

但当然,我绝不是说《二泉映月》不好。《二泉映月》有其不可替代的伟大之处。结合阿炳自身境遇,《二泉映月》是比《大浪淘沙》更加贴合他的内心,是真正从心里流出来的曲子。评价任何艺术,真诚总应是首要的。老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以境界气象而论绝不如他的《秋兴八首》,也并非我国诗歌追求的主流,但这仍不影响其成为能直指人心的伟大作品。因其包容度更强,更贴合人心,它较之秋八更易翻译为外国文字以令其他文化宗族的读者感同身受。回视《二泉映月》便知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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