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慧珠【黛玉葬花】沈雁西操琴

迷琴艺抱琴而睡

沈雁西生于1919年,江苏无锡人。他从小喜爱民族音乐艺术。12岁时,他就开始学习二胡。14岁他到上海求学,后来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他最初供职于建国银行和德国海通社,后来又转到永利化学公司任职。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京剧舞台上,正是南北各路名角荟萃,百花竞艳的兴盛发展时期。这使已经爱上了京剧艺术的沈雁西大开眼界,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欣赏学习机会。尤其在他得到了梅兰芳先生的《凤还巢》和《西施》这两张唱片后,他简直着了迷。他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学唱,又跟着学拉二胡伴奏,进一步打开了艺术视野。

在学习和钻研京剧音乐的过程中,他结识了许亮臣、程君谋、包小蝶、包幼蝶、周东山等很多名票。他们经常在一起互相学习,共同探讨。除了本职工作外,他把全部业余时间都花在了钻研京剧音乐上。他还结识了有着深厚艺术造谐的专业演员和琴师,如芙蓉草、魏莲芳、赵济羹、乔玉泉、王瑞芝等,经常向他们求教,得到了他们很大的帮助。

1947年,孟小冬、裘盛戎、魏莲芳和名票赵培鑫在上海演出了余派名剧《搜孤救孤》,由王瑞芝操琴,曾轰动一时。沈雁西为了学习正宗的余派胡琴,在两个半月时间里,听王瑞芝为孟小冬调嗓达72次之多,每次都是从午夜12点到凌晨4点。他不知疲倦地深深沉浸在那韵味醇厚的余派唱腔和胡琴伴奏音乐中,并向王瑞芝学习操琴。沈父见他如此投入,气得说他疯了,晚上干脆把门锁了,不许他回家。在旧社会,从事戏曲事业的人是被歧视的。沈父也有这种偏见,认为儿子是不务正业,甚至气得把沈雁西的胡琴也劈掉了。但沈雁西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信念,他花了二两黄金又去买了把胡琴,买回来以后就干脆每晚抱着胡琴睡觉,达3年之久。由此可见他对京剧音乐痴迷之深。

梅大师亲自引领入梅门

1944年秋,正值国土沦丧之时。深居上海马思南路87号的梅兰芳大师当时正蓄须明志,息艺在家。沈家也住在马思南路,与梅先生住所相距不远。梅先生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阵阵琴声。后来得知是沈雁西在练琴,很是赞许,就派管家老方登门邀请他到梅家叙谈。沈雁西本来就对梅先生十分仰慕和敬重,就应约拜访了梅先生。后来他接受了梅先生的邀请,每天为当时年11岁的梅葆玖调嗓。通过接触和交谈,梅先生很喜欢沈雁西那忠厚诚实、不夸夸其谈的性格,经常向他讲解一些梅派唱腔的要领,偶而也会将地下室门窗紧闭,让沈雁西为他操琴调嗓。与梅先生的交往,使沈雁西对梅派艺术的真谛有了初步的认识,同时,梅先生那种爱国的高风亮节、认真严肃的艺术态度和作风,也对他产生很大影响,为他今后的艺术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京二胡独奏曲_二胡京谱_二胡独奏京调简谱

王少卿为梅兰芳操琴

1951年,经梅先生亲自介绍,沈雁西正式拜王少卿为师。这是他艺术生命中的一大转折。在严师的教导下,他在艺术上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和稳步发展。王少卿见沈雁西那灵活娴熟的指法、弓法,和颇具感染力的音质,很是欣喜,常让他操“小胡琴”跟着自己为梅先生低声地哼戏伴奏,时而会停下来教授他一些“私下活”。王少卿为人不善交际,却常喜欢和这位勤奋的学生一起下小酒馆对饮几杯,促膝交谈。

1954年4月的一天晚上,梅先生将在上海市政协礼堂演出《贵妃醉酒》。不料当天中午王少卿先生的手臂突然不听使唤,无法上台伴奏。梅先生想到了沈雁西,并征得王少卿同意,请沈雁西来救场。虽然沈雁西多年出入梅家,对梅派唱腔已掌握自如,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和梅先生合作,不免有几分紧张。那天他很早就到了后台,给梅先生试了调门。梅先生把当晚演出的唱腔小声地对了一遍。对完后,他亲切地和沈雁西握了握手,谦和地说:“今晚我是船,您是水,您推着我走。”在当晚约50分钟的演出中,沈雁西使出全身解数,每个音拉得都很饱满而又有弹性,把梅先生的唱腔烘托得干净大方,恰到好处。

从这一年的6月起,他随梅兰芳京剧团到江苏泰州、南京、无锡等地巡回演出,直到1956年春节。

沈雁西有一件非常遗憾的事,就是没能与梅葆玖先生在舞台上合作。1982年2月,梅葆玖、梅葆玥将与童芷苓等几位著名演员合作赴港演出。当时梅葆玖先生曾打算约请沈雁西,但那时沈雁西已病重卧床,无法应约了。两个月后,病魔夺去了他的生命。这件事成了他终生的遗憾。

沈雁西操琴 童芷苓【金玉奴】二六

一专多能显功力

沈雁西不仅对旦行的唱腔艺术深有研究,同时对老生行当也下过一番很大的苦功,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一些不同流派的著名老生演员,如陈大濩、王琴生、迟世恭、言少朋、张少楼等,也都乐于邀沈雁西为他们操琴。他正式下海后,最先是为言少朋操琴,跑的码头也很多。一次,言少朋先生带他去天津演出,言少朋的妹妹言慧珠因为当时对沈雁西不了解,总感到他是票友出身,不太放心,就对言少朋说:“大哥,你可别砸在一个票友的身上。”当时言少朋语气肯定地回答说:“我看中的,一定不会错的!”在天津,头一场演出的是马派名剧《借东风》。没想到一个[二黄导板]的过门,台下就来了一个满堂好。演出结束后,天津的一些名票纷纷到后台向沈雁西祝贺。随后又到上海的天蟾舞台演出。头一天言慧珠也在台下看戏,等到演出结束后,言慧珠走到言少朋的化妆间,在化妆镜上写下“雁西我要定了”几个字。就这样,沈雁西又傍着言慧珠有几年时间。1953年,沈雁西随言慧珠剧团赴朝鲜慰问演出,被志愿军的报纸赞为“最富有感情的琴师”。

在沈雁西长期的艺术生涯中,有很多梅派演员请他伴奏、调嗓和说戏,如言慧珠、杨畹农、丁至云、舒昌玉、沈小梅、陈正薇、张南云、华华、李炳淑、夏慧华等,以及“多面手”童芷苓,如今在香港,对梅派艺术颇有研究的陆恺章先生、葛苓女士等都曾和沈雁西合作。他们无不感到沈雁西的琴艺能使自己的演唱得到充分的发挥,达到了舒畅和谐、珠连璧合的境界。

一个新的起点

1957年,沈雁西加入了上海京剧院。从上世纪50年代末到1966年,他参加了一些新编剧目的工作,又显示了他在音乐编创方面的才能。如《武则天》、《金玉奴》等戏,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在一些现代戏如《南方战歌》、《社长的女儿》、《智取威虎山》等剧目的创排过程中,他也付出了大量的创造性劳动,特别是在音乐伴奏的再创造中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文革”中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四人帮”粉碎后,他又重新焕发了艺术青春。在现代戏《刑场上的婚礼》、《蝶恋花》以及京剧戏曲片《白蛇传》的演奏中,他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他的好学和敬业精神,在上海京剧院还流传过一段佳话。那是在1979年5月,李炳淑演出《蝶恋花》,沈雁西那时的工作还是拉大幕。这是一出用大乐队伴奏的大戏,谁知有一天操琴的朱文龙病了。票都卖出去了,回戏是不可能了。剧院领导和沈雁西商量,问他能不能顶一下,他一口应了下来。同行们都为他担心,那么大的戏,又那么多唱,大乐队又不比“三大件”,谁能临时胜任呢?但那天晚上,沈雁西却很顺利地完成了伴奏,让大家惊讶不已。原来,他在拉大幕时,已经暗暗地把全部乐谱都记了下来,亲手抄好,每天都用心背熟。这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啊!

沈雁西操琴 李炳淑【太真外传】

虚心好学精益求精

沈雁西虽然琴艺高超,知名度高,但他一生总是虚心好学,精益求精,无半点傲气。早在1947年,他的琴就被当时的报纸称为“执生旦之牛耳”,但有一天,他从电台播音中听见朱庆觥为包幼蝶托的一句腔十分悦耳,次日就登门到素不相识的朱家虚心求教。此举使朱庆觥对沈雁西非常敬重。从此两人携手合作,长期为言慧珠的演出伴奏。现在还可以听到他们当时灌的十几张唱片,如《黛玉葬花》、《天女散花》、《生死恨》、《西施》等,其中伴奏与演唱配合得多么精美。

凡与沈雁西共事多年的合作者,无不对他的演奏和驾驭整个乐队文场的才能所折服。他的演奏感情饱满,富有活力,能深刻、准确地表达出剧中人物的思想感情。他的琴声,能使人们联想起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的音乐形象,感受到剧中人喜怒哀乐的情感变化。他的演奏音色特别优美,无论是他右手的握弓,还是左手的按指,都有恰如其分的分寸感。他的弓法全面,长弓、短弓都擅长。尤其是长弓,梅派的伴奏特别要求琴师在长弓的技法上有过硬的功夫。前辈的著名琴师如徐兰沅、王少卿等,掌握长弓的表现力都非常突出,这也成了梅派京胡重要的传统技法之一。沈雁西按指的特点是准、稳、而且压力适度,这是形成音色美的一个重要条件。所以,他的琴声中低音不沙,高音不燥,音强不死板,音弱不虚浮。他演奏慢速度的抒情性旋律,缠绵、柔韧而富有弹性;他演奏快速的曲调,更显示出他两手的精巧配合。他的短弓推拉力度匀称、平衡,音与音之间分离清晰、颗粒性强,转换流畅。如此高超的琴艺,都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勤学苦练、虚心好学、精益求精,和长期艺术实践的积累所形成的。

最后的遗憾和启示

由于长期积劳成疾,沈雁西晚年身患多种疾病。他在病重之前,曾准备把一些京剧曲牌录制出来以留给后人,但不料病情进展太快,难遂宿愿,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沈雁西一生为艺术而“疯”、为艺术而“痴”。他在琴艺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更值得称颂的是他有艺术上的远见。他对演奏技艺从不保留,把培养晚辈看作是应负的历史责任。他对后学者是有求必应,甚至能为青年琴师甘当绿叶,让学生拉京胡,自己配二胡。他对乐队的工作极其负责,如在为李炳淑录制《西施》、《太真外传》等剧目时,为了保证质量,他每天在正式录制前要求乐队排练达30遍之多,力求每个音都准确无误。当时沈雁西已经是重病缠身了,但他一声不吭,腰痛了就在录音棚里休息一会以后再坚持录音,表现了对艺术一贯的严肃认真态度和献身精神。

沈雁西先生已病故20多年了。但是他一生的艺术实践和很多思想见解,在今天仍具有现实意义。他不愧为一位德艺双馨的京剧音乐家,值得我们今天在戏曲教育和演出实践中作为学习的楷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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