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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mory of love's refrain
致旧爱与回忆
“Stardust”又称 “Star Dust”，是美国著名作曲家Hoagy Carmichael在1927年写的一首曲子。第一次录音在1927年10月31日，印第安纳州的Gennett唱片录音室，由于专辑销量很不理想，第二年Hoagy带着自己写的歌词想要重录时惨遭拒绝。1929年，Mills唱片邀请“Moonlight Serenade”、“Sophisticated Lady”的词作者Mitchell Parish为曲子填词，至此歌曲完整版定下，名为“Star Dust”。
“Stardust”是Hoagy Carmichael的代表作，他本人对这首作品十分喜欢，独奏过，也演唱过。据Carmichael自己说，他是在仰望星空时想起心爱的少女，乐思泉涌，于是飞奔到钢琴前记录下瞬间的灵感。故事听上去是浪漫的，但从作曲的角度，Carmichael的好友Bix Beiderbecke的即兴风格或许才是影响这首创作更加实际的原因。
Hoagy Carmichael作品集封面
2002年出版的Hoagy Carmichael传记书
Hoagy Carmichael的好友Stu Gorrell（也是Carmichael的名作“Georgia on my mind”的词作者）建议把 “Star Dust”组成一个新词 “Stardust”。两个单词合并后的新标题更加契合音乐带给人的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旧爱和回忆，或苦或甜，彼此缠绕挥之不去。著名的音乐经理和词作者Oscar Hammerstein II曾经形容这首曲子就像一个逃课后在草地上散步的男孩，结构复杂但框架散漫。音乐受到爵士方面的影响，让它成为当时流行乐坛最复杂而且超前的一首曲子。
“Stardust”诞生后真正受到关注是1930年Irving Mills和他的Hotsy Totsy Gang乐队录音，第二年Isham Jones的大乐队版一度冲到了排行榜的第一位。此后Bing Crosby、Frank Sinatra、Nat King Cole等多位男歌星都演唱过这首歌。
必须要提下Frank Sinatra在1940年与Tommy Dorsey大乐队和The Pied Pipers合唱组一起录音的版本。歌曲开头由Pied Pipers的合唱带入，“Sometimes I wonder why I spend the lonely nights…”，Sinatra的声音渐大，取代合唱独自演唱旋律，整首歌无比轻柔，Dorsey乐队的黑管和颤音琴为这首歌带来了更多浪漫与梦幻的色彩。当代爵士小生Michael Bublé与Naurally 7合作的“Stardust”则无疑有借鉴Sinatra版本的嫌疑。
1936年Victor发行的单曲A/B面分别是
Benny Goodman与Tommy Dorsey的“Stardust”
就表现歌曲本身浪漫而感伤的气质方面，摇摆年代充当领袖角色的黑管乐手首当其冲。1936年，Benny Goodman和鼓手Gene Krupa的摇摆乐队合演了“Stardust”，这是Benny Goodman最早也是最经典的一版“Stardust”。相比后来Goodman演奏的诸多版本，这一版既没有很欢快，也不带忧伤，可以说是十分无忧无虑的一版了。“Stardust”是Goodman最爱的一首曲子，他的不同演绎给乐曲赋予了不同色彩。
与Benny Goodman不同，完美主义的Artie Shaw有更多要表达的自我，更加缓慢也更加忧郁，或许他的乐声才更接近Carmichael眼中的满天星辰。横跨摇摆和波普爵士的Buddy DeFranco曾称Artie Shaw的“Stardust”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黑管演奏之一，他自己的演绎则在抒情方式上更具有现代性。
萨克斯有比黑管更加丰富的技术性和表现力，摇摆次中音萨克斯大魔王们也都拿出了证明自己水准的“Stardust”。Ben Webster和Duke大乐队的合作堪称遗忘的经典，以至于过了多年录音出版后，Webster还到处寻觅唱片拷贝。Lester Young的演奏以Oscar Peterson为钢琴背景，Prez的烟嗓萨克斯声表现这首曲子不要太合适。Coleman Hawkins在1958年纽约Jamestown的演出由专门发掘优质历史录音的Uptown Records再版。Hawkins的演奏是看过人世的烟火。作为最早移居欧洲的美国爵士老鸟，Don Byas品味不俗的现场录音跟巴黎的气质也不无关系。
除了Hoagy Carmichael本人，Art Tatum、Erroll Garner都录过优美与技巧兼具的独奏版本。这首曲子也得到了传奇颤音琴手Lionel Hampton的青睐。在Lionel Hampton演奏过的众多版本中，最有名的是1947年的“Just Jazz音乐会”15分钟全明星乐队现场版。这张录音以演奏Stardust为标题，由于大受欢迎，此后以不同封面形式多次再版。
无论从作词或作曲来讲，“Stardust”传递的感受都是情感复杂且难以释怀的，这种魅力让很多音乐家都对它怀有特殊的情结。歌手Mel Tormé说：“这是最深刻的一首写给旧爱的歌，我会一直唱着这歌直到我死去。”在因为心脏病告别舞台的前两周，Mel在一场音乐会上演唱了这首歌。结果真的像他所说，这成了他在舞台上的绝唱。
Mel Tormé最后的演唱“Stardust”
很多民谣和摇滚歌手都演唱过这首著名的标准曲。最有名的一版出自1978年乡村歌手Willie Nelson的同名专辑《Stardust》。另一张同名专辑来自英国老牌歌手Rod Stewart。2000年后Rod Stewart的一系列American Songbook演唱专辑大获成功，《Stardust》是这系列的第三张，也是他在美国市场最受欢迎的一张专辑。市场金律就是，如果你老了就转行唱爵士吧。谁会拒绝一位大叔的沧桑情话呢？显然Bob Dylan也是合适的大叔人选。Dylan今年新发的3CD专辑《Triplicate》里有很多爵士标准曲，“Stardust”自然是必演曲目。
“Stardust”还曾多次出现于电影电视配乐里。最令人难忘的是浪漫喜剧片《西雅图夜未眠》（Sleepless in Seattle, 1993）里引用了Nat King Cole的经典演唱版。马丁斯科西斯导演的黑帮电影《好家伙》（GoodFellas, 1990）里的“Stardust”则是由Billy Ward演唱。以古巴爵士乐为背景的动画片《奇可和丽塔》（Chico & Rita, 2010）里，Jimmy Heath扮演的萨克斯大师Ben Webster与Bebo Valdés饰演的钢琴手Chico共演“Stardust”，音乐短小却浪漫至死。
电影《Sleepless in Seattle》里的插曲“Stardust”
电影《GoodFellas》里的插曲“Stardust”片段
电影《Chico & Rita》里的插曲“Stardust”
“Stardust”对电影最直接的影响是Woody Allen自导自演的黑白电影《星尘往事》（Stardust Memories, 1980）。电影里选用了1931年11月Louis Armstrong大乐队的演奏版本，音乐是怀旧的，又寓意温柔情感下隐藏的激情。以酷爱爵士闻名的Woody Allen向来不吝啬于在他的作品里插入他喜欢的爵士乐，但是像《Stardust Memories》，直接以一首歌来命名电影的只此一部。
在电影《Stardust Memories》温柔的镜头里，Woody Allen扮演的Sandy Bates回忆起一个春意盎然的周日。简单而快乐的爱情时光洋溢着不可言说的幸福。Sandy Bates独白完，Armstrong的歌声响起，Dorrie脉脉含情的眼神充满诱惑，美丽动人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And now the purple dusk of twilight time
Steals across the meadows of my heart
High up in the sky the little stars climb
Always reminding me that we're apart
You wander down the lane and far away
Leaving me a song that will not die
Love is now the stardust of yesterday
The music of the years gone by
Sometimes I wonder, how I spend
The lonely nights
Dreaming of a song
The melody Haunts my reverie
And I am once again with you
When our love was new
And each kiss an inspiration
But that was long ago
And now my consolation
Is in the stardust of a song
Beside the garden wall
When stars are bright
You are in my arms
The nightingale
Tells his fairytale
Of paradise, where roses grew
Though I dream in vain
In my heart it will remain
My stardust melody
The memory of love's refrain
电影《Stardust Memories》里的插曲“Stardust”片段
可能是因为歌曲中包含了太浓的乡愁，已经不再有多少年轻乐手会演奏“Stardust”。总有过去的情感值得珍视，如永恒星辰的光芒。“And now my consolation is in the stardust of a song.”
“Stardust”这首歌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因为这是我印象中听过的第一首爵士基础乐。一开始误以为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因为1936年Benny Goodman版本的“Stardust”的确欢快地让人无法相信这首歌的主题竟然那么忧伤。后来偶然间碰到了Ella Fizgerald的版本才意识到这首歌原来并不似Benny Goodman的黑管声那样令人开心到可以跳起摇摆舞。
再后来，我收集了几十个版本的“Stardust”，才知道原来Benny Goodman的这版“星尘”是最欢快和无忧无虑的，从Duke Ellington到Art Blakey，每一版“Stardust”重点突出的都是怀念和感伤。那么多人与作曲家一样感同身受，因为生活注定让每个人心中都有对失去的遗憾。
在听过一首首讲述感情和失去的爵士标准曲后，“Stardust”依旧是我的最爱，无论歌词或旋律。这首歌永在我心。它是纪念我过去时光和爱的星尘。
Alice
爵士史上以《Stardust》为标题的部分专辑
下文是以主奏乐器/演唱分类推荐的一些相对有代表性的“Stardust”演绎。
■ 男声
盲人爵士钢琴家George Shearing的演奏有超过常人的细腻和美丽，八九十年代他和男歌手Mel Tormé的一系列duo堪称天作之合，这首“Stardust”就是两个老人在深夜娓娓道来的情歌。
相比于Bill Evans和Tony Bennett，以及George Shearing和Mel Torme的经典钢琴/男声组合，意大利钢琴家Danilo Rea与Gino Paoli的组合有更多随性和不可知的变化。
小Harry对jazz standards的处理从来都注重的不是华丽和复杂。在他的早年经典专辑《25》里表现出了超过年龄许多的浪漫和沧桑。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就这么简单又深情地道来。
爵士男歌手Curtis Stigers受到中产阶级的喜爱，因为他的演唱都像是在讲述都市情感故事。
Denzal Sinclaire的演唱风格受到Nat King Cole的影响，从歌声到配搭的吉他三重奏都让人身心舒缓。
■ 女声
开头一段精准的哼唱，在Count Basie大乐队伴奏下，Sarah Vaughan更显出名伶的风范。
Ella Fitzgerald唱过一首Bossa Nova版本的“Stardust”，带着她鲜明的热情洋溢的演唱风格，当然也包括天后独步天下的打击乐级scat表演。她与钢琴家Ellis Larkins合作的演唱，则是于心静处听忧伤。两首放在一起比较更有意思。
Shirley Horn的歌声有毒，不自觉地陷入，Charlap用钢琴织起的网里。
听上去纯真少女心的Stacey Kent搭配英国萨克斯手Jim Tomlinton，安静地看夜空数星星。
Roberta是当今最优秀的爵士女声之一，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女歌手演唱很正，但英文吐字带有些挑逗的味道，成熟性感的处理有点儿Peggy Lee的感觉。她和年长她五十几岁的钢琴大师Hank Jones奉献了琴声和谐的动人演出，音乐跨越年龄和时空。
■ 管乐
早在1949年与Jack Fina乐队演奏时，Paul Desmond就曾多次演奏“Stardust”。之后Desmond与Brubeck合组四重奏，这首深受两位爵士大师喜爱的曲子被研究与开发出多种即兴演奏的方法。在著名的爵士走进校园活动中，“Stardust”是Dave Brubeck Quartet的必备曲目，单是那段时期，他们就演过不下10次“Stardust”。最有名的现场是在Oberlin的音乐会。1953年12月14日在College of the Pacific的演出，则是当时所有版本中最为独特且复杂的一首，也是最缓慢的一首。
这首“Stardust”收录于Dave Brubeck和Paul Desmond这对好搭档的唯一一张二重奏录音。Desmond的中音萨克斯声轻柔如摇篮曲，真是可以入梦的一版。
没有西海岸的白人爵士音乐家不爱“Stardust”。Gerry Mulligan的低音萨克斯和Chet Baker的小号对话特别有场景感，这就是星空下的呢喃。
Coltrane少见的温柔，来自他早年Prestige唱片时期（1958年）的录音。Wilbur Harden的翼号，以及当然，Red Garland的钢琴，都展现了50年代爵士特有的美好。
萨克斯风大师James Moody的长笛演奏某种程度上更被人熟识。在这张Moody的抒情名辑里，“Stardust”曲中Johnny Coles的小号与Moody首尾呼应的长笛相得益彰。
如果有演奏“Stardust”的权威一说，Sonny Stitt一定是其中之一。他吹响旋律的第一声可以说是属于这首曲子最经典的一个声音了。1960年在Miles乐队斯德哥尔摩现场的独奏，以及64年Impulse!专辑里与著名的Duke大乐队次中音萨克手Paul Gonsalves合奏的版本是我心目中他最好的两版“Stardust”。
Cannonball的独奏持续整曲，饱满到能撑满所有人的房间。
“Stardust”是Lou Donaldson最喜欢的曲子之一。Brother Jack McDuff震颤的电风琴声放大了萨克斯混响制造的梦幻感，如此枉然情深非灵魂爵士莫属。
Archie Shepp移居欧洲后与定居哥本哈根的钢琴家Horace Parlan有不少二重奏合作。Archie Shepp是能把心声从管里直接吹出来的乐手，怎能不被击中。
老友记Joshua Redman与Brad Mehldau的演奏展示了，乐曲的行进是作曲的，也是情感的。
与Wynton Marsalis齐名的兄长Branford在教堂里独自一人演奏“Stardust”。教堂回音为这首情歌添上了一抹孤独而神圣的色彩，半梦半醒间又有一丝“一人我饮酒醉”的气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当代最有创造力的萨克斯手之一Chris Speed对这首曲子作了另一种文本的阐述。
■ 号乐
专辑录完的第二年，青年爵士领袖Clifford Brown和这张专辑的钢琴手Richie Powell一起在车祸中丧生，再来缅怀浪漫弦乐前迎风而立的小号声。
这首演奏的精彩，可以从专辑再版时以《Stardust - The Bethlehem Years》命名略见一斑。Donald Byrd是举手间风起云过的大师。
Clark Terry的不少专辑都被历史低估，包括1957年出版的这张《Serenade To A Bus Seat》。Clark Terry和Johnny Griffin的小号、萨克斯呼应对于这首曲子并不常见，对话过后竟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室内乐的编排，长号Bob Brookmeyer，小号Art Farmer，次中音Zoot Sims，颤音琴Teddy Charles，全明星阵容，每件乐器依次做了完美的演说。
硬波普小号手Louis Smith的Blue Note处女作里唯一一首慢曲，Louis Smith的小号声不太有抒情感，却别有味道。
来自1980年11月24日加拿大蒙特利尔的一场致敬Charlie Parker的音乐会。Dizzy Gillespie持续整曲的小号独奏动情而精彩，不时扬起的高音回声在音乐会现场更让人有种不真实感，钢琴Hank Jones和贝斯Ray Brown为曲子作了很好的铺垫。
Wynton Marsalis懂得如何构造出美丽的乐句，在演绎静美的乐曲时尤为如此。
湾区翼号手Dmitri Matheny师从Art Farmer，风格上也继承了Farmer的内敛，翼号的浪漫是暗光的。
如果你也觉得长号是件特别浪漫的乐器，必须要听下Al Grey的这一版。次中音萨克斯Billy Mitchell、弱音小号Dave Burns，以及你应该猜不出的颤音琴Bobby Hutcherson。
■ 其他
喜欢爵士吉他的乐迷，有谁不爱Joe Pass呢。就像他的大多数独奏曲一样，Joe Pass对“Stardust”的演绎是古典而优雅的，音乐清澈，流动时却有难言的感伤。
风格极其特别的法国吉他手Noël Akchoté，在他的音乐里能听到前卫爵士、自由即兴以及古典吉他。他录了大量的爵士标准曲独奏，以完全自我的方式，另一种静谧的美。
Jimmy Smith的电颤琴像是失焦的镜头，忽大忽小的电流声把你推向忽近忽远的记忆，这恐怕是最有眩晕感的一版“Stardust”了。
这首歌没有口琴演奏版是不完整的，好几个典型的Toots式转音听到骨头酥软。加上Fred Hersch的钢琴才能这么美。此曲只应星辰有。谢谢你，Too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