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曲谱怎么看_古琴曲谱_古琴曲谱简单初学

古琴琴家戴茹教授

戴茹/文图

庄周梦蝶,典出《庄子·齐物论》,原文: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此文一出即成为道家最具代表性的哲学命题之一,历时千年仍是人类文明中历久弥新的哲思方向。

在历朝的文学作品中频频出现以此为典的各种意向表达。从恬淡闲适到离愁别绪乃至思乡念故都可一一呈现,唐人钱起在《衡门春夜》写道:“寄言庄叟蝶,与尔得天真。”再看北宋诗人梅尧臣的《睡意》:“且梦庄周化蝴蝶,焉顾仲尼讥朽木。” 纵观这些诗文,它们吸收了庄周的精神,赋予了梦中之蝶以欢乐的色彩,把庄周之蝶看作自由快乐的化身,享受着梦蝶自由飞舞之乐。各个作品通过借用“庄周梦蝶”之寓言,表达着物我两忘,不以世事撄心,追求逍遥自由的人生终极目标及境界。

我再次抚弹《松弦馆琴谱》之《庄周梦蝶》时,从字谱中也更加深刻体会到了这种逍遥与自由,回想起刚刚拿到《松弦馆琴谱》影印本时那份茫然和无序,此时的心中有一分收获的喜悦静悄悄地蔓延。

《松弦馆琴谱》之《庄周梦蝶》一曲在看似轻微淡远的主体审美情绪下实际蕴藏着众多变化,并不是一味的寡淡,而是华丽的淡,优美的淡,并带有一丝瑰丽的淡。它独具贵族之气,其中的变化音运用巧妙,赋予原音调新的活力与动感,极其极致体现出“蝶乎?周乎?”现实与幻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生思考。极清、极雅、极灵动。

第一段用琴曲常见的开曲技巧——泛音,此泛音非彼泛音。此曲泛音段落开头的起始句就用了两个八度将音乐空间豁然撑开,继而在主调式上合理运用下属音(清角)将调式的多样性也同时巧妙展现,层层递进,铺垫出入梦之环境,使乐曲在无限的可能性中徐徐展开。

乐曲的第二段一开始就运用了令人惊诧的技法,从一弦散“弗”至七弦六徽半角音,类似极具推动力的技法、音型,在大多数琴曲中是运用在高潮段或情绪较为激昂的琴曲中间部分,而在琴曲一开始就用这样激烈的手法实为少见,况且这是出现在以“清微淡远”为审美标准的浙派琴谱《松弦馆琴谱》中,更是令人有些不敢相信。更让人纠结的是常见的道家乐曲,如:《凌虚吟》《达观吟》等,无不空灵、轻淼,而此曲如此迅猛的“开篇”意味着什么?抑或是有何指向?

再次深度阅读有关《庄周梦蝶》力所能查到的所有的资料。从《神奇秘谱》所载解题中,幡然顿悟。“古有是曲,绝而无传者久矣,毛敏仲继之。庄子书曰:庄周昔梦为蝴蝶……是以达道之士。小造化于形骸之外,以神驭气,游燕于广漠之墟,与天地俱化,与太虚同体,斯乐非庸夫俗子之所能知也,达者得焉。”既非庸夫俗子所能知也,那所有的不同常理技法就都找到了依据,非常理技法才可表达非一般境界。

这极具推动力的散“弗”,将旋律直接冲上古琴高音区域的调性“角”音(3),有一种一飞冲天之势,出现在此这一指法在我看来蕴含着极具指向的情绪意义,是一种脱离躯壳与地心引力的快感,解脱就在此时,翱翔就在当下,没有梦境的恍惚,没有虚幻的意向,此时就是真实的当下。唯有畅快的体验,真实不虚的畅快。在这一瞬间,就在这散“弗”一至七弦六徽半中蝶蝶荡开,忽远忽近,忽上忽下,一种无引力的失重感或许也是此曲表达之关键。

而乐曲主题基调在反复的揣摩中逐步显现,逍遥,冲破束缚的自在,甚至是放弃自身躯体的飘忽体验渐感清晰。节奏不再是以拍点计数,更好像是一种忽略时间的律动表达,超越空间的欢吟,更重要的应该是找寻出音与音之间如DNA般有着必然逻辑规律的松紧关系。古琴的字谱无疑非常之擅长表达此类关系。

一飞冲天的快感,间杂物我两忘的轻淼,乐曲内在的律动就在这字里行间。左手走音时,如左手:“卓、注、吟、猱”等技法运用,右手音点关系密集的“掐、撮、锁”等指法布局,都为此律动逻辑提供着有效的寻找路径。

从众多流传至今的琴曲字谱读来,无论哪一部琴谱左右手不同技法的组合都不是想当然的无心之举,越深入越令我惊叹,每首琴曲字谱中的各类指法组合,明显地提示出音与音之间的时间关系及空间感,如左手:“吟、长吟、淌下、飞上”等技法,右手“锁、长锁、短锁、打圆”等技法都是其中最显而易见的坐标。当然,还有诸多隐形坐标,此不一一赘述。

从每一个音位的左手指法上得出旋律的线条配合着右手演奏法的疏密关系,而得出乐曲的旋律动态形式;继而再进一步探求出每一个乐句的起始点与终落处;而乐段中的起承关系,也就在乐句明晰后一目了然。随之,在每音、每句、每段的主体确立后,辨析该曲的整体结构布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由此可假设,古琴字谱与目前我们所了知的所有乐谱的最大区别在于确立音乐律动的走向,其中包括节奏及在一定范围内的音准倾向。因此打谱过程对我而言,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如修房子。读曲解、查相关资料如打地基,资料越丰实当然地基也就越牢靠,而探悉音位与律动如搭建建筑体的框架,找准支点,逐步推进。而音与音有效组成主体动机体系的逻辑如打下主梁柱,梳理乐句如修建隔墙般将乐句的起始与终落进一步明确;如此等等逐步展开,直至完成左手“吟猱”定型进而完成全曲,此时如房屋建成并完成所有软装,拎包入住。

古琴曲呈现出的不仅仅是音高节奏构成的旋律线条在时间中实现运动形态,以上两要素(音高、节奏)在常见乐曲中可能会占据80%,甚至更高的比重。而古琴曲中的演奏法却是要占去30%以上的份额,与前两要素几乎呈现出平等关系。弹琴人时常听到这样的评价:“古琴曲听来听去咋还是听独奏舒服些呢?最多加个箫吧。”等等诸如此类的评述,无疑是上述观点的较好实证。对的,演奏法衰减了的琴乐,三足鼎立之势便失了一足,岂还能呈现稳定之态,完整之体,原色之韵。

综上所述,如打谱过程中能将音位、节奏、演奏法等多个角度,如上述一般进行详尽地、无偏移地综合考量,那么此曲中的琴之清、琴之雅、琴之灵动便随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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