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刚刚隐没,夜色还没完全拉上它的帷幕,城市璀璨的灯火就已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

晚饭后,我沿着灯火辉煌的滨河路散步,一阵微风吹过,我嗅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那是秋天草木的气息。抬头忽见一轮明月正薄凉地挂在天边。城市的灯火像个暴发户,而那月光羞涩得像是毛毛钱。在城市里,如果不是特别留心,你是看不到月亮的。

在这初秋的月夜,我不可名状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能浴到月光的地方走走,于是便想起了桥儿沟。

从繁华的北岭子往下走,约二十来米,人声便希疏起来,汽笛声也变得隐隐约约,耳根开始清静,心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桥儿沟的路灯幽暗昏黄,恰到好处地使月光有了用武之地。墙头上,瓦楞上,青青的石板上,都抛洒着皎洁的月光。道路折折叠叠,月光也折来叠去,时而被灯光冲淡,或被房檐遮掩;时而又悄然现身。

沿着曲曲折折的石板路,追着时隐时现的月光,下到桥儿沟深处,一股静谧之气便弥漫开来。那些青砖黛瓦的老屋,在朦胧的月光下,在幢幢灯影里,真实而又虚幻。厚重的木门咿咿呀呀地吟唱着一段慢板的人间烟火;高悬的格子窗复制着一段旧时的光阴……

我要歇下来,或走慢一些;我要等那月亮升高,等那灯火再阑珊一些,等夜再安静一些。我和另一个我以及月光牵手走在古街上,用真实的脚步走一遍长春桥;用虚拟的脚步走一遍那些已走失的观澜桥、临江桥和邀月桥。我在每一座桥上回望桥儿沟的前尘旧梦,我的脚步在小巷青石板上敲出的跫响传导出寂静、肃穆又萧疏的气息。

沟里有淙淙的水声,流往不远处的汉江。这一溪被复原的清流,为桥儿沟的月夜增添了鲜活的韵律。

夜慢慢深了,月亮刚才还挂在山上高楼的房顶上,这会儿已升到了天空中央,随着灯火的渐渐熄灭越来越大胆地倾泻到桥儿沟来,将这里的古老和静谧谱成一曲梦幻。

有微凉的风吹过,送来阵阵桂花的清香。

我伫立在旧时的城门之上。月光如水般倾泻在斑驳沧桑的城墙上,将那些老砖、荒草和墙缝里的杂树浸泡在一种感伤和怀旧的氛围里。

“微微的凉风吹拂了衣裙,淡淡的黄月洒满了一身。”这是沈从文的《月下》,也是我的桥儿沟的月下。

这时,街巷深处传来了箫声,像是专门为某个场景配置的音画效果。明月、秋风、古巷、老屋,再有了箫声,经典就复活——大自然与人类合奏的经典。

那箫声凉凉的随着风在墙角、在瓦楞上、在小巷青青的石板上,在曲折的流水上游弋。舒缓低沉,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而幽怨的故事,将人带进绵长的忧伤。

月色溶溶,凉薄如霜;箫声幽咽,如慕如诉。这一管老竹制成的乐器,用它低沉舒缓的声腔,吹过秦楼的明月,吹过江南的二十四桥,吹过苏子泛舟的赤壁,吹澈帆影幢幢的汉江,将这一沟的月色吹回明清的流年,将今夜的老街吹得梦回千里,返老还童。

这箫声给了我惊喜。我是奔着月光来的,却额外地收获了箫声。这是我喜爱的器乐,低沉舒缓,不激不厉,清虚淡远,似有君子之风。

我要感谢那月光和箫声,让我享有如此美好的秋夜;我要感谢月色下的桥儿沟,让我在喧嚷的闹市之中还能有这样一个幽静而美好的去处,让我享受了心灵的安静和精神的熨帖。

夜深人静,明月孤悬,箫声歇处,蟋蟀又唱起了老歌。露重霜轻,凉意渐渐袭来。该回去了,心却不愿归去。

归去吧!来年定携一支箫管,于月明之夜到这里来吹动秋天的衣襟,吹一曲明月倚楼人在水,在箫声里,复制往日的情怀,拣拾那些走失了的时光,拣一些丢失了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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