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到今天,86版《西游记》已经在各大电视台重播了三千多次。

每次重播,电视台的收视率就会迎来一个小高峰。

对于中国人来说,《西游记》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特殊记忆。

每当“噔噔蹬蹬……”的音乐响起,我们就知道《西游记》要开始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首歌的作者是谁。

他就是许镜清。

除了这首歌,《西游记》里的每一首乐曲都出自他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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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苦成就我”

多知唱者,少知词作者,无知曲作者。

这大概是长久以来的一个状态。

听到一首好的歌,似乎很少有人去深究,这首歌的曲作者是谁。

即便是像《西游记》的配乐这么经典的曲目,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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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清先生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即便作品已经如此高调,他本人也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

这可能与他不太顺利的成长经历有关。

1942年,许镜清出生在山东的一个村落里,家境十分贫寒。

父亲为了养家糊口,随着大家的步伐“闯关东”,才一岁多的许镜清在母亲的怀抱里来到了离山东两千多里外的黑龙江。

父亲打零工,母亲在家务农,家里还有两个妹妹,辛苦劳作,也仅仅只够吃得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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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许镜清

作为家里的长子,许镜清5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去捡煤核、树枝子。

家里取暖只能靠这些,如果捡不回,就只能冻着。

东北的冬天出奇的冷,手脚冻得没有知觉是经常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冻出水泡。

许镜清对这样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是除了父亲,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必须坚强起来。

在这样的生活中,许镜清唯一的生活乐趣就是摆弄那把父亲用鱼皮给他做的二胡了。

这可能就是他音乐的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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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还不太明白音乐这个概念的时候,音乐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小时候的许镜清学习并不好,直到三年级时,父亲给他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年幼的许镜清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战战兢兢的去问严厉的父亲,父亲严肃的说:你小时候不努力,等你长大了,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许镜清被触动,他开始觉得读书不是为了给爹读,是给自己。

这是许镜清一生中记得最清楚的与父亲的两句对话之一。

还有一句是:对你的母亲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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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父亲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对许镜清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年许镜清14岁,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挺不住,年纪轻轻便离开了他们。

14岁的许镜清成为了家里唯一的男人。

用许镜清的话来说:“按道理来讲,我是不应该读书的,应该找个工作,那怕是力气活也好,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妹妹。”

大学录取通知书却打破了这循规蹈矩的生活。

拿着通知书,许镜清进退两难,一面是自小的梦想,一面是潦倒不堪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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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满头灰尘的母亲,很难痛下心来选择远方。

穷,穷的不敢有梦想。

母亲却说:去吧,考上大学不容易,我就算拉小车也把你供出来。

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他也不知道母亲怎么会如此坚定,但母亲却让他有了追梦的机会和勇气。

他去上哈尔滨艺术学院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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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西游记》

临走前,母亲拉小车、捡苞谷给他攒了三块钱,他看着可怜巴巴的钱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为了让母亲少操点心,许镜清一边上学一边兼职,他还是像之前那样不爱说话,不爱交际,一心只想着怎么尽快完成学业。

他们作曲班一共三个学生,他都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天生的低调,让他的整个身心都放在了音乐上。

1965年许镜清从哈尔滨艺术学院毕业分配到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任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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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他依然是被领导的那一个,似乎没有任何想要争个“领导”当一当的意思。

1972年他创作了流传于全国的民乐合奏《大寨红花遍地开》。

多年的工作和学习,已经使他对民族乐器了如指掌,在工作期间,他还接触了电子乐,这让他在创作上又有了新的认知。

1983年,许镜清的事业迎来了一个新的转折点。

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开始拍摄,第一集中的《生无名本无姓》却始终没有收到一首与之相配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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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的机会,许镜清接到央视一个音乐编辑电话,让他到台里来一趟。

与他一起去的还有另一个作曲,到了以后,他接到一首词,一看是《生无名本无姓》。

很快,许镜清向《西游记》剧组投去了歌曲小样。

杨洁导演听到这首歌直呼:这不就是孙悟空的感觉吗?

杨洁导演询问是谁作的,工作人员说:这个人不太有名。

杨洁导演说:我要的不是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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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杨洁导演完全不知道许镜清是谁,也从来没见过,仅凭借那一分多钟的音乐,杨洁导演坚定地选择了许镜清。

在此之前,杨洁导演已经拒绝了七位作曲家,每每提到这段故事,许镜清先生脸上难掩自豪。

从那以后,许镜清先生开始了长达四年的为《西游记》配乐的工作。

那时候许镜清先生41岁,一个成熟作曲家的黄金时期,许镜清先生将它全部献给了《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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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先生从来不将自己的思维束缚在一个圈子里,就像他说的:我没有固定的模式,我觉得它应该是这样的,就这样写了。

那首《云宫迅音》的创作灵感是来源于农民工的饭盒。

有一天许镜清先生刚刚醒来,几个农民工一边敲打着饭盒一边哼着小调,欢快的走在去打饭的路上。

这个声音吸引了许先生的注意力:这种随性不就是孙悟空的放荡不羁吗?

许先生赶紧拿起笔把这感觉用音符记录了下来,仅几个小时《云宫迅音》诞生了。

为了体现猴王的不羁和力量,许先生在配器上选择了电子乐器和民族乐器融合。

但这个举动却遭到了专家组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四大名著是中国传统著作,怎么能用西洋乐器呢?

许镜清却觉得:既然孙悟空就代表的是一种反叛精神,为什么在配乐上不能反叛?

最后在杨洁导演的坚持下,选择了用这首《云宫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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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清先生在这首乐曲中用了:古琴、琵琶、洞箫、埙、笛、笙、竽、编钟、板胡、三弦、钹、锣、大鼓、电吉他、电贝司、架子鼓、电架子鼓、杨琴、胡琴、嚓、电子琴等多种乐器,其多样性是迄今为止任何一首配乐都无法比拟的。

许镜清先生由此获得了“电子乐教父”的称号,在之后的创作上也逐渐形成了一种风格。

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敢问路在何方》,其实是许镜清先生在323路公交车上获得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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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公交车路过一个菜市场,靠在窗边的许镜清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特别感怀:人这一生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一句话出现在许镜清的脑海里: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这是前些天他收到的词作者闫肃老师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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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不记歌词的人,这句话却突然闯进脑海,一向不擅长唱歌的他,却鬼使神差的哼出了这句歌。

沉浸在自己音乐世界里的许镜清被到站播报叫醒,他赶紧找东西记下来,身上能写字的只有一个烟盒。

他把烟盒拆掉,跟路过的小学生借了一根铅笔,趴在电线杆上,写下了这首歌。

回去之后,仅一个多小时这首传世之作便完成了。

随着《西游记》的播出,这些歌曲火了。

却没人知道许镜清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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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许镜清曾经的同学,提起许镜清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印象,最多就是有点耳熟而已。

那个曾经的小透明为《西游记》创作了所有的配乐,没有人会相信。

1988年《敢问路在何方》荣获首届中国十佳影视金曲奖,此后又获得了国内外很多奖项。

主创团队受邀参加庆典时,演唱者蒋大为,词作者闫肃都被叫上台接受荣誉了,只有许镜清默默坐在台下无人问津。

歌曲获奖,作为曲作者的他却没有奖杯。

许镜清打电话主动向电视台要求,电视台问他是哪个单位的,他说是农影的。

工作人员一听也不远,就说:行,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就这样,许镜清获得了属于他的奖杯。

过了几天,值班室老大爷打电话给许镜清说:这里有你一个奖杯,下来拿一下。

本该万众瞩目下接受的荣耀,却仅在保安室里,由值班大爷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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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说到这件事,许老先生总是像开玩笑一样,而其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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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活着就不晚”

1987年,许镜清一人为《“齐天乐”春节联欢晚会》作了所有的配乐。

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为一整场晚会配乐的只有许镜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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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晚会之后,许镜清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开一场“西游音乐会”。

但苦于囊中羞涩,这个愿望迟迟没有实现。

在那个知识版权意识匮乏的年代,许镜清先生几乎没有收到过任何像样的版权费。

那首《猪八戒背媳妇》被制作成彩铃,各大公司赚了几千万,但许镜清却只收到了8000块的版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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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家竟然只给了2块7毛钱。

有时候,许镜清打车去拿所谓的版权费,还得自己搭进去钱。

但这些“冤屈”似乎无法诉说,也没人站出来维护正义,渐渐地,许先生就不太在乎这些事情了。

他的心里只有开一场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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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清知道靠自己挣得钱似乎是没有办法实现开音乐会的梦想的,他开始找人投资。

有个老板扬言要给他投资,许镜清兴致勃勃的去录音准备,还投入了自己积攒了多年的10万块钱。

结果发现竟是那位老板酒桌上的戏言,一场酒局之后,那位老板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许镜清的梦想再一次泡汤了,那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次,现实还是给了许先生一巴掌。

没有人像许镜清一样重视这场音乐会,有人遗忘了他,有人捉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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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想太难实现了。

但是它已经扎根在许先生心里,它肆无忌惮的成长,开花,结果,丝毫不允许许先生将它拔掉。

2014年韩寒拍《后会无期》用到了《女儿情》这首歌,韩寒给了10万元的版权费,除了管理费,许先生收到了3万元。

这是许先生第一次收到真正的版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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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近30年后,有人看到了许镜清先生的权益,他是感谢的,即便没有这笔钱,只是跟他打声招呼,他也是愿意让这首歌再次被使用的。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钱财,只是一份应该有的尊重。

微薄的版权费依然不足以让他实现梦想。

经过一些网友的提醒,许先生决定众筹。

有人带着对《西游记》的怀念尽自己的一些绵薄之力,有人因为某些可以利用的价值投入资金,也有人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

网络上关于许镜清先生贪图名利、炒冷饭的声音不绝于耳,有甚者更是直接粗鄙的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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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先生70多岁了,拿着几千块的工资,住在连电梯地暖都没有的旧楼里,作为国家级作曲家却连开一场小型音乐会都成了奢望。

仍然有人无端的辱骂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艺术家。

不知道这算是许先生的悲哀还是一代又一代看着《西游记》长大的人的悲哀。

但幸运的是,2016年,在许先生74岁这一年,众筹成功,12月4日、5日这两天在人民大会堂开了“西游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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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先生将参与众筹的29016个人的名字全部写在了致谢名单上,这是许先生的深情。

这场盛会进行的时候,许镜清先生并没有在台下观看,而是躲在化妆间里。

他不敢看,他怕场面壮大自己忍不住眼泪,又怕现场惨淡,对不起观众。

他躲了起来。

当梦想的树终于结出果子可以采摘的时候,许先生却不敢伸出手,那是他用半生的心血浇灌的啊,人有几个30年,他犹豫了。

后来他还是在音乐会最后上了台,当主持人问他,有什么想说的时候,千言万语,许先生只说了一句: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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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字,代表了他所有的情绪。

年过古稀的老人,一生的愿望,从中年到老年,终于实现了,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当时的心情。

董卿问他:这场音乐会是不是来的晚了些?

许先生说:不晚,只要我活着就不晚。

许先生眼中的泪水再次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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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所受的委屈,在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有人因为他的配乐豪揽几千万,有人因为他的歌曲红了一辈子,只有许镜清,除了那场音乐会,什么都没留下。

许镜清先生说:我不图名不图利,就算不开,大家也都听过这些歌,只是我多年的梦想。

只是如今这个浮躁的社会,已经很难有人理解这份坚持了。

为了创作环境安静,许先生每每到晚上创作,就像他说的:我已经三十多年没见过北京的朝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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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一切服务于创作之中,这样的匠人精神如今再有几人可做到?

《西游记》已是家喻户晓,每个人都知道孙悟空,每个人都能哼两句《敢问路在何方》。

大家争抢着说,《西游记》是我的童年记忆,是我的青春,却没有人记得那坐在黑夜里,与月亮为伴的许镜清。

许先生或许不需要有人记得,但他需要每个人的尊重。

呕心沥血大半生,只为创作出对得起观众的作品,这是那个年代创作人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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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黄金年代尽数献给《西游记》,又用一生捍卫西游文化的尊严,这本就不应该是可以用钱财衡量的。

他这一生错过了太多本应该属于他的荣耀,他不应该再被忘记。

每一个生命中拥有过《西游记》的人,都应该记得他——曲作者许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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