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尼演奏莫扎特《第19钢琴协奏曲》
钢琴弹奏法的核心技术——“力量”
——质疑“重量弹奏法”
在钢琴教学近三百年的发展中，钢琴技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不断更新，钢琴演奏的基本方法也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从最初的“手指弹奏法”，到后来的“高抬指弹奏法”，直至“重量弹奏法”的出现，使钢琴演奏和教学的方法日趋进步。迄今为止，“重量弹奏法”似乎已经成为钢琴界普遍倡导和应用的主流教学及演奏方法之一。然而，在钢琴演奏和教学实践中，我发现所谓的“重量弹奏法”的“重量”之说很值得商榷，迫切需要进行追根溯源的深入探究。本文将从与钢琴演奏有关的力学原理入手，着重阐述“重量”、“力量”等相关的概念及其在钢琴演奏中的特征，以及为什么钢琴弹奏法的核心技术是“力量”，而不是“重量”。——
“重量”及其相关概念与特征
钢琴演奏是复杂的心理和生理运动的过程。从生理运动的角度看，它与生物力学有着极为密切的内在联系。也可以说，生物力学原理是钢琴演奏原理的力学基础。因此，为了更准确地了解钢琴演奏的基本规律，我们有必要搞清与钢琴演奏有关的力学基本概念、基本原理及其基本规律。
什么是重量？——“物体所受地球引力的大小，物体的重量可用弹簧秤测得。”
“地球上一切物体受到地球的吸引，这种由于地球的吸引而使物体受到的力叫做重力。一个物体受到10N（牛顿）的重力，也可以说这个物体的重量是10N。”根据以上“重量”的定义，我们就不难看出：“重力”是指“物体所受到的地球的引力”，讲的是“力”；而“重量”是指物体所受地球引力的大小，讲的是“重力”的“量”。那么，“重量”在钢琴上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由于重量是由地球引力的作用产生的，所以重量仅仅有一个方向——是永远直指地心即垂直向下的。由此可知，在钢琴弹奏时，只要是做向上的动作，其中的重量都是充当着阻力，如抬手指、抬手臂等。
在手臂向下的运动中，手臂的重量基本上是弹奏的助力，手臂的重量大，惯性就大，惯性大，助力就大，它们是成正比的。当然，惯性力在弹奏中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它只能在手臂向下弹奏时得到较充分的表现。但是，在弹奏突强时，由于快速的落键，这时重量也有阻力行为。
在钢琴弹奏中，演奏者可以控制肌肉和手指的运动方式，但却不能改变手臂本身的重量，只能用力来控制重量的释放，并在弹奏中运用它。
在钢琴弹奏中，重量常常不能被完全释放，其原因是由于演奏者的手臂根本不能完全处于放松状态。演奏者只能做到相对的最放松。当他们真正放松下来时，手臂也就重了，因为只有放松才能使手臂本身的重量释放出来。
重量在处于自由落体的过程中，由于地球对地表物体的吸引力而产生的重量加速度，其落体速度为直线匀加速运动。因此，在钢琴弹奏中，手臂自由下落时，在不加其它外力的情况下，下落的速度是较慢的匀加速，重量本身是不能够突快或突慢的。由于重量与肌肉的松弛现象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自由落体运动在练习松弛的过程中被使用，比如“吊臂”练习。
根据重量的以上特点，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重量永远向下，在钢琴演奏中，无论是手指弹奏还是大臂弹奏，只要是做向上运动时重量即为阻力，而只要是做向下运动时，重量基本上为助力；在向下的弹奏中，手臂的重量与惯性所产生的助力成正比；在不加外力的情况下，重量在自由落体运动中的速度为直线匀加速运动，并对松弛练习有积极意义；重量在钢琴弹奏中并不是演奏的主动力，虽然它也参予演奏，但由于自身的客体性和附属性质所决定，它的参与只能是被动的、辅助的。
“力量”及其相关概念与特征
什么是力? ——“是力量、人力、体力、能力、尽力、努力等。” 什么是力量？——是力气，及能力。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力是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一个物体受到力的作用，一定有另外的物体施加这种作用。前者是受力物体，后者是施力物体。只要有力发生，就一定有受力物体和施力物体。” 比如说，在钢琴弹奏中，手指即为施力物体，钢琴健即为受力物体。人体运动是在内力（由人体肌肉收缩和拉伸而产生的力）和外力（重力、摩擦力及支撑反作用力等）的综合作用下产生的。内力来自于人体，是人体运动的动力源泉。 比如，在钢琴演奏中，演奏者弹奏的力量即来源于由肌肉收缩、拉伸而产生的内力。外力是指外界环境对人体的作用，在钢琴演奏中，手臂的重力和触键的摩擦力等等，都是外力。“力”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通常被说成“力量”，在钢琴弹奏中，人们也多使用“力量”一词。因此，在这里我就把钢琴弹奏中由肌肉收缩、拉伸而产生的“力”也称为“力量”。
由此，我们可知力量有如下特点：
力量是动作的发出者。力量是由肌肉的收缩、拉伸做功产生的，它在钢琴弹奏中是积极的、主动的，并在弹奏钢琴的所有动作中都起着主导的作用，而其它的任何力都只是它的辅助力。
力量是可以控制的。也就是说，力量的大小可以按照人的主观意志来进行调控。譬如，在钢琴弹奏中的突强，就是凝聚、运用一定的爆发力来完成的，只有力量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并产生巨大的爆发，来完成其突强时的演奏。
力量是可以传递的。在钢琴弹奏中，指尖的力量甚至可以来自于脚，但是这种传递必须通过人体的各个关节保持固定和绷紧状态来完成。
力量具有可塑性。在钢琴训练中，手指弹奏的力度和速度会在一段时间的练习后得到提升；钢琴弹奏中的音色和音量的变化也是通过力量的调控来完成的，而这种调控能力也要经过反复练习来掌握。
力量的发出是紧张的结果。力量是由肌肉的收缩、拉伸做功产生的。因此，在做功的过程中也一定会产生相应的紧张和疲劳，这正是它给钢琴弹奏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用相应较少的力来完成钢琴弹奏，应该是钢琴弹奏法所追寻的目标。
根据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力量是动作的发出者，并且在做任何动作时都起着主导的作用；力量又是可控的，即演奏者可以根据乐曲演奏的需要随时调整演奏力度的大小；力量也是可传递的，这种可传递的力量不仅来自手或手臂，在必要时也可以来自人体的其它部位，比如肩或脚；力量具有可塑性，经过反复练习，手指弹奏的力度和速度将会提升；力量也会给演奏者的肌肉带来相应的紧张，但是，这种紧张是必要的、相对的和不可避免的。
如何正确认识“重量弹奏法”
关于什么是“重量弹奏法”，目前似尚未有明晰的定义。从已知的资料看，18世纪至19世纪上半叶是以传统的弹奏方法——手指弹奏法和高抬指弹奏法为主要弹奏方式的时期。但到了贝多芬时期，由于其作品的力度和戏剧性的需要，已开始使用手臂以至整个身体；李斯特则对弹奏技术大胆创新，采用了更为自由的演奏方式，提倡由指尖到手、由手腕到手臂乃至上半身的力量运用。这就为钢琴演奏法开拓了新途径，为“重量弹奏法”的产生创造了条件。而作为一种弹奏法从理论上加以总结、概括、完善、发展的“重量弹奏法”，则主要是由德国教育家路德维希·德培（Ludwig Deppe,1828-1890）、鲁道夫·马利亚·布莱特豪特（Rudolf Maria Breithaupt,1873-1945）及英国钢琴教育家托拜厄斯·马太（Tobias Matthay,1858-1945）等人完成的。
纵观“重量弹奏法”的经典钢琴理论家们的论述，我们就会发现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强调：在手指、手腕、手臂协调运用的基础上自然释放重量，手腕、手臂一直到肩关节都充分放松，同时保持其潜在的灵活性；手指紧贴琴键，尽量保持和键盘的最小距离，不用敲击，用手臂“自然重量坠落在琴键上”的方法触键；在演奏中，施加在琴键上的重量主要来源于手臂自身，如果需要，也可单独或综合运用身体不同部位的重量；在弹连音时，“重量弹奏法”要求把手臂的重量从一个手指转到另一个手指，即重量转移的方法；只有当手臂完全自然地下落并且完全没有用力的感觉时，才能真正释放出手臂的重量；用最充分的放松达到最大限度地减少体力消耗和疲劳，以便演奏者在体力上能够坚持长时间地连续演奏，这样，即使在用较强的力度演奏时也不会引起肌肉的过分紧张。
根据我的理解，“重量弹奏法”是以“重量”为理论基础的弹奏方法。如前所述，重量在钢琴弹奏的过程中具有两面性，即“助力”和“阻力”。助力是重量在钢琴弹奏中的积极因素，尤其是在手臂参与的吊臂、断奏、八度、和弦及连断奏等等的弹奏中，重量都有着明显的助力表现。所以，重量在钢琴弹奏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重量的阻力表现及其被动属性也是不能忽略的。因为重量是被动的、静止的和客观的，它本身并不具备掌控动作的能力，只能在力量的带动下被利用为助力并参与演奏。
重量弹奏法十分强调放松地演奏。我们知道，在钢琴演奏中放松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放松和紧张是钢琴弹奏中相互依存的一对矛盾，放松只是相对的，因为力量的产生是肌肉紧张的结果。没有必要的肌肉紧张就没有力量，手也就无法弹奏了。所以，放松和紧张在实际运用中是此消彼涨的关系，关键要看我们是不是正确地理解了两者的辩证关系，并在实际弹奏中恰当地运用它。但是，如果在弹奏中运用重量弹奏法而过分依赖重量用手指贴键弹奏，就会丧失了手指的主动性，使手指不能得到正常的训练而弱化了弹奏能力，这是有着深刻的历史教训的：在重量弹奏法出现后的20世纪30年代，美国当时的幼儿钢琴教育也曾一度运用了“重量弹奏法”，其结果是学生连简单的五指练习都不能正确地弹奏。这也是重量弹奏法的主要弊端之一。
至于由重量弹奏法的理论所派生出的“重量转移”和 “重心转移”之说，也都是值得商榷的。顾名思义，“重量转移”是以重量的连续转移为特征的弹奏方法，说的是同一重量的物体由A点转移到B点，其重量始终是保持不变的，犹如人的行走。我们都清楚，钢琴的弹奏是击键后即放松的，这时，手指就不需要用相同于弹奏时的力度保持在钢琴键上了，因为击键后再施加任何力都不能使琴槌再次击弦，这是由钢琴的机械原理决定的（况且，在两个音的弹奏之间是需要用松弛来缓解弹奏疲劳的）。不错，重量是在转移。但是它是随着动作的转移而转移的。而动作的实现——正如我们前面说到的——是以力量为主导的。也就是说重量是依附于力量而转移，离开了力量，重量的运动也就停止了，这仍然是由于重量的客体性和附属性质决定的。因此，所谓“重量转移”之说并不科学，是错误的，必然对钢琴教学产生误导。
在课堂上，有些老师经常用重量弹奏法的理论，提出“重心转移”之说，以指导学生做连奏等练习，其手指转移的方法也类似于人行走时的两只脚。根据力学原理，所谓“重心”是指“物体各部分所受重力的合力的作用点”。实际上，手的重心并不在指尖，人行走时的重心也不在两只脚上。根据科学的测量，当人站立时，“人体重心一般在人体正中面上第三骶椎上缘前方7厘米处”， 并且，这一位置是随着呼吸、消化等生理过程的变化而变化的，当人体做向后“下腰”的动作时，重心甚至在人体之外。如果用自然放松的手型来测量，其重心也不在手上，而在手心。在钢琴弹奏中，不能把手指的支撑点错误地理解为手的重心。因此，可以说“重心转移”之说也是不科学的，是错误的。
通过对“重量弹奏法”的剖析，我们就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力量不但是钢琴弹奏的主动力，在钢琴弹奏中占有主导地位，并且是钢琴弹奏法的核心技术。而作为这一核心技术适应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钢琴制造工艺、钢琴作品风格变化的某种特定弹奏方法——手指弹奏法、高抬指弹奏法，乃至重量弹奏法——都是对应演奏力度的变化需要而产生的变化。换言之，无论何种弹奏方法都是力量弹奏的不同表现方式和技术侧面。也就是说，如何运用力量弹奏的技术是贯穿钢琴弹奏法始终的弹奏技术，而“重量弹奏法”只是这一弹奏技术的组成部分之一，并非钢琴弹奏法的主要技术和全部。况且，从重量本身的客体性和附属性质来看，“重量弹奏法”的称谓也是不正确、不科学的，因为它混淆了“重量”与“力量”的概念，过分夸大了重量在钢琴弹奏中的作用，掩盖了力量在钢琴弹奏中的主导性地位，也势必对钢琴演奏和教学实践产生误导。因此，依我个人的浅见，不应再沿用“重量弹奏法”的概念及其表述方式，至少要全面地认识“重量弹奏法”的本质特征及其作用，以便权衡利弊，在钢琴演奏和教学实践中正确运用这一方法。总之，我们应在以“力量”为主导的钢琴弹奏法的大前提下，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去研讨、实践，以便完善现代的钢琴演奏方法，建立科学的钢琴弹奏法体系，促进钢琴演奏和教育事业的发展。
*本文摘自《钢琴艺术》2007年第10期；往期精选：1、；2、；3、；4、；5、；6、7、；8、；9、10、；11、12、13、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