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清欢是越剧

文|赵萍

早晨,初升的太阳被薄云缠绕着,远处山顶上放射出一道耀眼惊心的白光,天空渐渐浓成了蔚蓝色的天幕,与太平洋这颗巨大的泪珠相映成辉。风吹过,窗外的花魂鸟魂淡去散去,我心中永远的林妹妹王文娟随花飞去了天尽头。

初秋时分,落叶缤纷。痴情越剧很多年了,一直想寻一处合适的闲情,写一篇涓涓细流的越剧文章,想逃又逃不了,想写又怕笔触伤情。而今,王文娟溘然长逝,这一地饱蘸着阳光的落叶,每一片又何尝不是一声声浅吟低唱,心中便一涌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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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越剧《红楼梦

喜爱越剧到骨子里的人,多半也会变得多愁善感,悱恻忧伤,很容易把自己代入古典婉约中,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里。

流水千年,光阴一瞬。越剧源起浙江嵊州,发祥于上海,经百年长河流淌,继京剧后成为全国第二大剧种,蜚声海内外,并被国外称之中国歌剧。越剧作为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娱乐大众和情感教濡,堪比琴棋书画更具烟火气,也更契合百姓大众的价值审美。传统经典的越剧有《红楼梦》《梁祝》《追鱼》等等,据说全国各地越剧专业艺术院团有280多个。我的一个读者朋友李珊是贵阳越剧团的台柱子,李珊的父母都是老牌大学生,父亲是京剧团的专业编剧,母亲是中学老师。李珊偏偏对越剧一往情深,14岁便考进贵阳市越剧团,主攻旦角青衣,代表剧目有《红楼梦》、《梁祝》、《西厢记》、《追鱼》和《孔雀东南飞》等。退休之后,她对越剧仍割舍不下,独自创建了星光越剧团,并经常组织到各地演出。她本来只是我的一个普通读者,听说我喜欢越剧后,我们便成了朋友。她一直对我说,越剧是她的初恋,她的情思,她这一辈子也无法离开它,惟有以身相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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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演员李珊

70年代我看了越剧电影《红楼梦》,从此王文娟就成了我书中、眼中惟妙惟肖、如影相随的林妹妹,她“似蹙非蹙罥烟眉,似喜非喜含情目”古典秀丽的眉眼,负着花锄袅袅婷婷走出来的身影,还有细腻传神、丝丝入扣的唱腔,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只要《葬花》“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的旋律一起,瞬间我就成了林妹妹的影子。我曾经也去过拍摄《红楼梦》的苏州拙政园。园林里花团锦簇,气派奢华,好一幅大观园繁华景象。再往前行,风吹翠竹,有阵阵清凉妩媚的萧瑟迎面而来,耳边像是有林妹妹王文娟幽咽般的越剧如泣如诉,不由人想起潇湘馆青竹幽幽林黛玉抚琴一幕。我心里一直觉得87版电视剧《红楼梦》里扮演宝玉林黛玉薛宝钗演员,都是参照电影越剧《红楼梦》人物形象而来。还有电视上欣赏的上海越剧院钱惠丽和单仰萍合作的《红楼梦》我也特别喜爱。单仰萍是上海越剧舞台上花旦翘楚,她的古装扮相,惊为天人,弱柳扶风,水袖翩跹,珠泪娑娑,她刻在骨子里的古典之美,犹如画轴上的仕女工笔画,让人过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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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参加工作,我就买了电唱机和《红楼梦》的原声胶质唱片在家里四季聆听,王文娟好多唱段我都烂熟于心。再后来在k歌厅唱的全是越剧。前些年,我在故乡的会展中心看了上海越剧团演出的《红楼梦》,我的朋友知道我喜欢越剧,想方设法给我弄了第一排正中心的座位,近距离观看了袁派著名旦角方亚芬扮演的林黛玉,她扮相清丽,唱腔婉转细腻、博采众长,名家就是名家,让我过了越剧大瘾。方亚芬演唱的《西厢记琴心》是我在k厅必唱曲目:

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

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

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

……

感怀一曲断肠夜,

知音千古此心同,

尽在不言中。

这些年只要哼唱这段越剧名曲,我就有如读《红楼梦》中的“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纤腰之楚楚兮,若回风舞雪”的美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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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艺术家方亚芬

如果说京剧高雅如贵妇,像一部“滚滚长江东逝水”波澜壮阔的历史小说,那么越剧便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小家碧玉,是一篇隽永淡泊的生活散文。就像是一盏后花园的灯,结构单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越剧多半以大团圆的喜剧收场,小生多能中状元,它的行头一般是书生绣衫官帽;小姐则是高盘云髻,水袖飘飘,害羞时举袖齐眉,生气时水袖一拂。和其它剧种比较,再也没有哪个剧种比越剧更令人缱绻悱恻,至性至情,柔软细腻、千转百回了。比如《红楼梦》好像只适合越剧演绎,换做京剧,黄梅戏、昆曲好像都不是那么回事,感觉越剧更有一种美从悲来、低婉迷人的唯美境界。假如你陷入一段情感,再听听莺莺啼啼、绵绵软软的越剧,你就会变得满目温柔,剪不断理还乱,面对心上人,心生无限依恋,欲说还休,欲罢不能。

我是外婆一手培养的越剧迷。蓦然间,一老一小牵手去梅溪桥群乐剧院看江浙越剧班子演出的情景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我虽然生长在洞庭湖边,却无可救药地陷落在江南越剧的“靡靡之音”里。我常常有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前世年出生在青瓦白墙、小桥流水的枕河人家,不然越剧怎么会流进了我的骨骼血液之中。我的妈妈、舅舅都怪外婆从小把我带进了越剧忧郁脆弱,多愁善感之中。跟着外婆走进越剧的小女孩,小小年纪便有了“孤燕投奔外祖母”的哀哀悲情,似懂非懂了人世间的冷暖……后来,一个人住在故乡南湖高楼,听着蓝牙音响播放的越剧莺转鹂回,我的灵魂便转身走进了纤细的江南。这时,我会遥想起旧时群乐剧院的越剧舞台:忽明忽暗的光线、光鲜耀眼的戏服、脂粉幽怨的小姐。外婆看戏时,入戏极深,当看到“十八里相送”祝英台用扇子轻戳梁山伯的头是“呆头鹅”时,外婆会笑出声;而看到“楼台会”一幕时,外婆的嘴角紧紧地抿着,眉头紧锁,眼眶含泪凝视着舞台中央缱绻相拥的人儿,我也会跟着外婆一起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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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苏州园林作者留影

我记得只要有江浙越剧班子来群乐剧院演出,外婆一般会连续看几场。有一次我看见外婆到后台送了一条蚕丝绸小手帕给演梁山伯的女演员。有时候去看越剧,外婆还会煎一些面粉饼,炸糯米坨送给后台的演员吃。小时候觉得群乐剧场好大,跟着外婆看《梁祝》时,剧院坐得满满当当,每到精彩感人处,戏迷们都会报以热烈掌声。演出结束后,观众会一起涌向台前,久久不肯离去。不过,小时候看的《梁祝》比较粗糙简陋,如今电视屏幕上看到的《梁祝》则是换了人间,美轮美奂。不管是剧情编排或唱腔设计,还是舞台美术,都上升到了戏曲美学的至高点,也更切合当代人的审美情趣。

外婆喜欢看越剧,还会唱越剧。有时在家还教我唱:“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钦佩。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的唱段,虽然咬字不是那么准确,但音调韵味十足。有了外婆打下的基础,从小到大,我也成了不折不扣的越剧迷,凡是比较熟悉我的朋友、同事都知道我深爱越剧。前几年,去上海朱姐姐家玩,我们去K歌,她觉得很惊奇,我的越剧比她们唱得还有韵味,殊不知,我可是有外婆培养的“童子功”哦!按照外婆的说法,越剧唱腔婉转雅致,柔软清丽,女孩子喜欢越剧,就会有好性格、好模样,就会变得温顺善良,明眸善睐。不管怎样,外婆让我从小开始认识才子佳人的越剧艺术,享受领略了戏曲的曼妙,也了解了不少历史人物、历史故事,这大概也算是我最早的艺术熏陶吧。

这些年,若工作上不顺或情感孤独时,我都会钻进越剧中躲藏、冲淡一切。光阴流水,越剧让我渐渐变得散淡平和,善良谦让,纯粹简单,宽容忍让。我妈妈没变老年痴呆时常劝我:你又爱漂亮,又喜欢越剧,越剧虽然好听但太忧伤,忧伤是毒,会损害你的容颜。依我看,忧伤只是一种相同于快乐的情绪,都真实地存在于我们的生命之中,听着越剧,转换忧喜,这是为人不知、隐藏于心的一种体验、享受。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听越剧,一直忧伤婉约,也一直爱漂亮。现在到了美国,依旧“一片冰心在玉壶”,依旧心态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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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周庄作者留影

在人们的眼中,江南是一个山温水软、柔意绵长的感性之地。爱越剧,性格中也就多了一些江南女子的柔情万千。于我,生活中爱一个人,有时只需要一支曲子,他懂我的越剧情调就够了。那年我挽着H先生从上海来到了周庄古镇,我们相依相伴仿佛走入了陈逸飞的双桥油画里:幽幽水巷里摇曳着乌篷小船,一座座石拱桥立在弯弯曲曲的水面上,犹如一支支硕大的洞箫。我坐在桥头,水岸店铺有越剧《孔雀东南飞》传来:“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思弦中寄,弦声沉沉如流水……”沁润柔和的越剧唱腔,眼前的心仪人,满目的温情爱意,瞬间令我沉醉。他给我照相,牵着我的手,过古桥,穿窄巷,换了一景又一景,走了一程又一程,真好似人在画中游,画在人间走。谁料周庄未变人心变,半年后,从前一幅幅鲜活灵动的画面变成了一支支忧郁的箭,在寂寞的夜里万箭穿心。“曾经沧海难为水”。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听越剧时,会突然间切回到当年的镜头中去,会勾起我对亦物亦人亦事亦真亦幻的伤感,还有一种李商隐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往事如烟、轻拢慢捻的诗词意境,恍若隔世一般。也许世上的浓情蜜意,都是来去匆匆吧。从此,记忆中的周庄,变成了一个淡雅的越剧女子,静静守着岁月的流转。那年的周庄,如果仅仅只有粉墙黛瓦、翘角飞檐,水流潺潺,而没有越剧唱腔的朦胧美化,那岁月沉淀的,注定只是单调的时间,而少了江南的另一种凄美记忆。

越剧的美妙呈现,也离不开民乐伴奏演绎。也许是喜欢成仙吧,只要越剧调子扬起,我就像走进了曲径通幽、婉约如水的宋词里,杏花春雨,黄鹂婉转,燕语呢喃,充满一派才子佳人式的浮华遐想。有一天,心血来潮,我在朋友圈发了一个越剧乐器的合奏视频。侧耳一听,洞箫里似有秋雨滴落到天明的惆怅,琵琶里似有春江花月夜的流光溢彩,扬琴里似有晨珠滚落池塘绿荷的清亮。尤其是首席伴奏乐器越胡,它是二胡的同族,但它的音色比二胡更加宛转多姿、曼声低回、余韵悠长,高低起落之中,总有一种江南山水的烟雨云雾之美揉在其中。如果将京胡比作花中仙子牡丹,那越胡则是充沛如古诗古书的幽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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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艺术家茅威涛、何赛飞

这些天,因为写越剧文章,我一直在听越剧唱段。只要浸泡感上升,我身上的毛孔就会张开,所有的感官都会在瞬间被激活、唤醒,沉浸有多深,灵感就有多宽。我是当代越剧艺术家茅威涛、何赛飞的铁粉,喜欢她们眉若远黛、秋波似水的扮相,她们的现代交响乐伴奏动感跌宕的“十八相送”,让人满血复活,荡气回肠!茅威涛是浙江小百花越剧院的尹派小生,用她自己的话说“做了一辈子的女人,演了一辈子的男人”。茅威涛生活中气质靓丽,舞台上扮相俊美、气度非凡、高雅脱俗兼之潇洒飘逸。她把越剧《钗头凤》中的陆游演绝了,因为戏太好,被人称之越剧界的“戏霸”。另外,她还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客座教授。何赛飞在越剧界,她是一位“名角”,转战影视圈刻画的人物也是一流。如果生命可以千变万化,凭着一腔热爱之情,我愿意变成她们越剧服饰上一截粉紫飘逸的水袖,或是手里的一折竹叶青纸扇,又或是浸润到骨子里的一段凄美唱腔。

我们这一代人,处在新旧交替节点上,时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各种流行、新潮元素从新到旧,从旧到新扑面而来,闪瞎了眼睛,惊艳了时光,但对越剧的情怀我从来不曾变过。

一树金色橙子下,我坐在后院在手提电脑上想着、写着。一眼看去,只见木栅围栏经过风霜的侵蚀之后,在斜阳的光辉里呈现出一种岁月的黑金色,看上去有一种抚慰人心的神秘和审美的任性坚持。再低头,对越剧的千丝万缕、情有独钟,不觉在我的手指尖“活”了起来。

我庆幸一路走来,生命里挽留了越剧之美。它就像天上的明月,在一定程度上照亮了我的生活寄托,也让我浮躁不安的心变得平淡安静。我写作、听越剧,是为了找一个不离不弃的伴,手牵手在灵魂精神世界里游山玩水、养老怡情。就像越剧《红楼梦》黛玉焚稿的唱词:“这诗稿不想玉堂金马登高第,只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只要我写出的文章有人看、喜欢读就够了,其他都是过眼烟云。也许因为我的人生际遇、听越剧的偏好,使得我一生不是欢欣喜悦的,也许我今天登不了大台面、且明儿收获转瞬即逝,但“人间有味是清欢”啊,听越剧、写越剧,这样的清欢,谁说不是一种静悄悄的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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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萍,湖南岳阳市财政局退休干部,现移民美国旧金山。创作散文、随笔、诗歌作品多篇。热爱文学,喜欢绘画、弹钢琴。艺术随心流淌,生活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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