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伟
前几天，偶尔从手机上听到一段二胡演奏，苍凉低回，低沉哀婉，似乎在倾诉无言的感伤，这乐曲便是《二泉映月》。听着这段曲子，我仿佛看到，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空旷的校园里，一位青年人正在拨动琴弦，痴迷地弹奏着这首曲子，他是那样的投入，全然不顾旁人的围观。
那是三十多年前，当时我正上小学，那位青年人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当时，学校的条件很差，很多学校没有音乐教师，我们学校不仅有，且还有一件乐器：二胡。每周一次音乐课，一个年级两班合上。我们喜欢上音乐课，当时收音机、电视很少，能够亲耳听到唱歌，亲眼看到演奏，太让人大开眼界了。音乐课前，班长把歌词抄到黑板上，老师先用二胡伴奏，把歌唱一遍，然后大家看着歌词，一遍遍跟着老师学唱。老师的嗓音浑厚、悦耳，富有磁性，让人陶醉。我印象最深的一首歌就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军民鱼水情谊深，情谊深。”听着这首歌，好像真的看到了边疆秀美的山水，军民一心保卫祖国的大好河山。当大家试唱时，老师在旁边伴奏，只见他微微扬起头，眯缝着双眼，嘴角洋溢着微笑，一手拉动琴弦，一手拨动二胡的千金，神态安详、自然。在老师的感染下，大家消除了紧张情绪，很快就把歌学会了。
音乐课上，老师教了很多好听的歌，这在当时文化生活落后的农村，非常难得。记得我们学过《妈妈的吻》：“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女儿有个小小心愿，小小心愿，再送妈妈一个吻，一个吻。”当我们把这首歌唱回家时，很多同学的母亲都流下了热泪，这首歌让我们体会到了父母的艰辛，开始主动地帮家里做些家务。“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与海角。”这是我们学过的《小草》，它让我们懂得感恩，培养自信，学会欣赏自己拥有的一切。
为了鼓励大家唱好歌，音乐课上，老师以班为单位，组织赛歌，参赛的同学情绪高涨，你争我夺，气氛热烈，高潮迭起。最后评出优胜者，走上讲台，接受老师和同学们的祝贺，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好声音”。唱歌之余，老师还讲引人入胜、扣人心弦的侦探故事，讲妙趣横生、让人捧腹的幽默笑话，让我们在故事里畅享，在笑声中欢乐。老师鼓动同学上台表演才艺，展示自己，尤其是那些胆小、从不敢回答问题的同学，更是老师“照顾”的对象，这些同学通过讲故事、唱歌、朗诵，展示了才能，收获了赞扬，慢慢地有了自信。音乐课成了大家的期盼，老师成了快乐的化身。当时我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烦恼呢？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夏日的傍晚被打破了。那是周六的一个下午，当时我即将参加小升初考试，临近傍晚才放学。正要出校门时，突然听到一阵二胡声，纤细、低沉，如果不认真听，就听不到。我和几位同学循声而至，发现老师正在演奏二胡，他坐在藤椅上，面对着夕阳，背对着我们。我们不敢到他前面去，生怕打扰了他，只能屏声静气，安静地听着，奇怪，这首曲子怎么不像老师往常弹奏的那样喜庆、欢快，而是那样的低沉、哀伤，我们都愣住了。同学越聚越多，把老师围在了中间，他好像不知道，依然右手拉动琴弦，左手拨动二胡的千金，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像。天边的晚霞托起火红的太阳，夕阳西下，整个校园一片寂静，只有二胡声在空中回荡。
原来，老师是家中独子，上高中时成绩优秀，很有希望上大学，但高三上学期，他的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卧病在床，当时农村还是生产队，家里需要有个劳动力下地干活挣工分。为了照顾母亲，承担家庭的责任，老师离开学校回乡当了民办教师。随后几年，老师的同学大都陆续上了大学，消息传来，老师才异常苦闷，又无法言说，才弹出了那曲《二泉映月》。
时光匆匆，三十多年过去了，回首往事，感觉老师当时是何等的坚韧，在困顿的日子里，他没有消沉，而是用才华滋润学生的心田，用善心成就学生的成长。如今的我，也成了一名教师，每当在生活中遇到难题，我就会想到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