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二胡

■杨云清

我从来没有留意过父亲节,也没有体会到这个节日的特殊意义,今年听人提起父亲节,突然才想起父亲年纪大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乡下老家,我应该去看看他呀!

父亲能写会算,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如数家珍,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哪个国家、哪个省区的地图都能随手绘就,乡亲们有的打官司还找父亲写状子呢!

父亲博览群书,还会多种乐器,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听父亲讲故事,也经常听父亲拉二胡、吹笛子、弹三弦(我们称之为嘣嘣琴)。特别是爸爸拉的二胡,非常神奇,不但什么样的歌曲都会拉,而且还会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小孩的哭声、动物的叫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有时候我不高兴了,嘟着个嘴,父亲就用二胡拉出我平时撒娇的声音逗我:“恩——恩——”声音拖得长长的,尖尖的,听着就忍不住笑了。看父亲拉二胡有意思,我也学着拉,遗憾的是只学会拉简单的曲子,比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像父亲拉的那些二胡名曲,我觉得太难,就没有下苦功进一步学了。我问爸爸会那么多乐器,为什么不会弹钢琴呢?爸爸说他年轻的时候钢琴可是个稀罕物,哪有条件学呀!不过民族管弦乐器难不倒父亲。

父亲读了那么多书,是闻名远近的才子,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尽其才呢?听说父亲读的“高农”,当时有一个“社来社去”的政策,父亲也就回到农村务农,但有门路的人后来都出来工作了。别人说父亲不是坏人,就是太骄傲了,瞧不起人,要命的是跟领导关系搞不好,人家就是不用他。父亲愤世嫉俗,说话喜欢得罪人,有人(据说是乡里的某领导)开玩笑地问父亲是不是看的坏书、反动书?父亲反唇相讥,说人家书都没读几本,怎么分得清什么是好书什么是坏书?搞得人家很没面子。

我知道父亲虽然是个臭脾气,但本质上却是个大好人,他在山洪暴发时冒险救起过落水学生。还听母亲说,父亲很“傻”,上学的时候,一个同学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父亲血型是O型,献了不少的血,当时生活条件艰苦,营养没补上,导致父亲身体虚弱,干农活体力都比不上别人。父亲不是一般的农民,他年轻时做过农业技术员,也干过文艺宣传工作,他导演的节目在省里还获得过一等奖,那时候我们一个远房亲戚在深圳,说深圳宣传部要父亲去那里工作,可能是故土情深,父亲想在本地发展,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几个孩子太小,父亲走不开,就没有去。多年以后,父亲说起此事还觉得错过了机遇很可惜。

父亲喜欢看书,喜欢摆弄他的乐器,特别喜欢拉二胡,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意味,对营生之计采取“耕读为本”的保守观念,自然难以致富。母亲整天为生计发愁,孩子们要交学费,家族大,亲戚宽,人情也多,家里经常缺钱,二老经常为此闹矛盾,经济压力越来越大,父亲却照样拉着二胡自我陶醉,母亲气不过,就砸坏了父亲心爱的龙头二胡。结果,几十年的夫妻因生活观念的不同而劳燕分飞了,母亲坚信“无商不富”,在城里做生意,说什么也不肯回到乡下过那种穷日子了,父亲在乡下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继续陶醉在他的田园梦里。我们做儿女的只有一顺为孝,唯愿二老晚年开心快乐,健康长寿。

父亲一辈子怀才不遇,时运不济,或许是性格悲剧,或许是机遇问题,在别人眼中,也许觉得这个倔老头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白读了那么多书,没派上用场,不算一个成功的人,可在我们做子女的心目中,他却是我们的好父亲,辛苦一辈子,把我们几姊妹培养成大学生,小弟弟还读了硕士,并考上了博士,父亲多不容易,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孝顺?不尊敬我们的老父亲?

一直到前些年小弟弟考上大学,费用日益增多,父亲的田园梦才被惊醒,年过半百的父亲被逼无奈南下广东打工,在东莞那个地方度过了七、八年。看到父亲这么大年纪还在外打工,我心里有点难受,但父亲在电话里安慰我说他工作并不是很辛苦,有时候父亲还打电话高兴地告诉我,单位节庆搞活动,他下象棋、打乒乓球或者是拉二胡得奖了,还发了奖金。他省下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把好点的二胡,那些打工仔打工妹都喜欢听他拉二胡,有的还要跟他学呢!这时候我的耳边就回响起爸爸喜欢拉的二胡曲《二泉映月》、《空山鸟语》、《良宵》、《赛马》……还有许多我们平时唱的歌曲。

前年年近古稀的父亲结束了他的打工生涯,从广东回到老家,随他回来的还有他那把心爱的二胡。有空,爸爸就会坐在老屋里拉二胡。有一次,父亲说他那琴弓不大行了,我从西安特意买了一条白马尾的好琴弓,怕弄坏了,一路上就一直拿在手里,带回来给父亲,父亲高兴极了。父亲要我买琴弦,也很有讲究,说什么虎丘牌的最好,上海牡丹牌弦不适合,上海的二胡琴筒还是扁的,像京胡,声音尖尖的,敦煌牌的将就能用,这些太专业了,我都不懂,虎丘牌的也不容易买到,只看到是苏州产的就觉得差不多吧。

听堂侄说二公(我父亲)也许忙着地里的活儿,也许是没有知音欣赏,最近很少拉二胡了。我想起高山流水的典故,觉得一定是没有人欣赏父亲拉二胡了,于是周末约好朋友回到老家给父亲拍照片、拍视频。回到老家,一股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老屋前后的李树、桃树都挂满了果子,桂花树、板栗树、柚子树枝繁叶茂,父亲住的陋室真的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两只狗儿亲热地在身边打转儿,一窝小猫儿淘气地围着母猫在草地上打滚儿,公鸡母鸡们安闲地在地里啄虫儿,父亲坐在院子里先拉了《江河水》《病中呤》《梅花三弄》等几首曲子,我说拉一首欢快点的吧,父亲就拉了一首《好一朵茉莉花》,父亲直摇头说没拉好,我也觉得父亲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好久没拉了手生,刚开始没有过去拉得那么顺畅,慢慢地才找到感觉,等父亲慢慢放松,越拉越顺了,我们拍手叫好。父亲说:“电视剧《江塘集中营》中那个女特务才拉得好哟!不晓得哪那么好听。”我又没看过那电视剧,父亲说好那当然是好呀!我说:“那也许是人家的二胡高级吧?”父亲说:“主要是技术问题,二胡好也是一个原因。”我记得原来父亲拉过《二泉映月》,挺不错的,于是要父亲拉,他却说要专门的二泉映月弦才行,这个弦太软了,那个低五度拉不出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拉《二泉映月》还要专门的弦……

给父亲的视频、照片都拍好了,我在电脑上看到父亲神情专注地拉二胡自我陶醉的样子,觉得真有意思。还有,越长越胖的自己竟然爬上树,坐在树上听父亲拉二胡,朋友戏谑地说胖娃娃增加了画面的幽默感,我不禁哑然失笑。但愿这样开心快乐的时刻常有,并祝愿父亲的晚年生活幸福吉祥!

作者简介:杨云清,女,县作协会员。现供职于恩施州住房公积金宣恩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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