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胡】

广袤无垠的草原孕育出轰隆鼓声的雄浑,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天生出来也是唢呐的天地。而杨柳依依、多愁善感的南方,也留下了悲怆多情的二胡——它像一位流落在南方的诗人,带着北方的苍凉和狂野。

一张琴弓,一把琴杆。

最初认识二胡,是源于隔壁的一位老人。他总是背着一把乌木二胡,常年穿着一身黑,黑黑瘦瘦的人和二胡总是融为一体的。

老人喜欢拉它,因为他的老伴喜欢。早晨,楼下总传来“滋滋啦啦”的二胡声,他的老伴也“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词。或欢快,或悲怆……老人看着老伴,迷离的眼总溢满笑。老伴回了回眼眸,混浊的眼里仿佛飘荡着春水,也还是咿咿呀呀地唱。他说,他们最喜欢梁祝的爱情,也希望像这样夫唱妇随也便足矣。

一个早晨。这一次,老人却独自坐在楼下。他还拉着《梁祝》,可却没有了戏词。我下楼,站在他的身旁,看他一次次重复地推弦拉弓,听他一遍遍拉着同样的曲子,悲怆的旋律在凉凉的晨光中流淌。他没有再笑,只是木木地盯着二胡。现在,这里人来、人往,还是日常的过往。老人依旧坐在原地。我上前询问他是否可以与他合奏一曲,用我的琴,他或许真的很孤独。老人放下琴杆,转过头来拒绝了我,喃喃地说:“她在天上听不到自己熟悉的声音,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默了默,退到他的身后。在这以后,再听《梁祝》,总觉得那“滋滋啦啦”的声音刺耳,就像老钝的锯子啃啮着我的心。

对于二胡,总觉得它带着北方的苍凉粗犷。阿炳的《二泉映月》,起起伏伏漫长的曲调流露出他短暂人生的苦难;黄海怀的《赛马》,高亢激昂的节奏却又携带着草原特有的狂放;就连那绵绵长长的《江南色香》,也拉扯着些许北秋的肃清。我想或许它更适合秦腔棒子那样的呐喊,可怎么就偏偏流落在了南方?

二胡是流浪的。像一位诗人,有着柳永般的多情善感,但骨子里却流淌着辛弃疾般的热血。文人骚客,达官显贵,都没有看重它。他就属于凡夫俗子,就属于寻常人家。像一位一直失意的诗人,只能在胸腔里释放自己的不甘。

楼下,老人伴着如水的夜色,如痴如醉的拉奏着,凄婉惆怅的曲调洒满了一地清冷的月光……来来往往,没有人驻足停留。老人并没有在意,只是闭着眼。我又想起日本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第一次听到《二泉映月》时,竟跪了下来。那是二胡的知音。如今城市里知音难寻,那首曲子也无非只是茫茫城市里不起眼的一个音符。可快节奏的生活哪顾得上阿炳的悲怆。

老人。流浪的二胡。能理解他们的,从来不是被快生活驯化了的我们。可他们毫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拉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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