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的小伙子 李贵平 摄
潘 鸣
今年冬暖，时近年关，德阳旌湖水畔竟如小阳春一般温润。这样的时光，闲遐时沿着湖岸漫步是极其惬意的。那日，晴明黄昏，独自悠游于水泽东岸。天穹霓霞如绸，旌湖波光潋滟，数尾鸥鹭贴着湖面低翔嬉戏。遥遥的，有歌声随风飘来，沁入耳鼓。是男中音，一首《九儿》，唱得很动情：
身边的那片田野啊，
手边的枣花儿香。
高梁熟来红满天，
九儿我送你去远方……
音质饱满而润泽，富有磁性，音准也相当稳定。音线波澜不惊地款款流淌，自成一脉与原唱版迥然不同的天然韵味。
这妙音犹如一块吸铁石把我的脚步粘住，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湖畔广场上，正在上演一场小型表演。演唱组合四男一女，中年人，下细打量，是清一色的盲人。其中三位着装整洁的男士分别担任电子琴伴奏和二胡手、竹笛手。从每个乐手的熟练手法和彼此间的默契配合来看，他们都是经过认真学艺和反复排练磨合的。略感遗憾的是几件乐器土洋混杂，交织而成的配乐听上去缺乏一些协调和柔润。唯一的麦克风架在居中主唱歌手面前，显然，他是这个组合的核心。主唱眉眼上架了一副宽边墨镜，头发是打了啫喱水梳理过的，上身长䄂衬衫两只袖口都扣了风纪扣，显得台风谨严而端庄。演唱中，他没有任何插科打诨，每自报一首歌名，便专注于歌曲的演唱。他心中似乎储存了厚厚的曲谱，无论传统老调，还是流行新曲，甚至不分男声女声的曲目，张口就来。所有的歌曲经他的歌喉婉转而出，都被演绎成韵味别致的男中音。那歌声，如一脉清溪，深情款款地蜿蜒；又似一缕煦风，温馨地拂扫着听闻者的心田⋯⋯
演出场地一侧放置着一口小木箱，同样拾掇得一身清爽的女盲人静坐其旁，不时有观众为他们的倾情表演所动，上前往木箱里投入三元五元。每当感知有人投钱，女盲人都会略微欠身，轻言一声：“谢谢！”……
往常，也不时看到残疾人在路边唱着小曲募捐的场景。因为基调是“乞讨”，所以求乞者唱腔总是哀哀戚戚，而且常常把一身弄得邋遢不堪，举止卑微，以期换取路人同情施舍。而当下这一幕场景，却令人油然而生感动。这几位盲人，是凭着自己平日里克服残疾障碍、艰辛熬炼出来的一份音乐特长，努力通过认真专注的文艺表演，以一种劳动和服务的方式来获取相应的回报。他们自己举目一无所见，却精心刻意地塑造自我形象，以毎一个细节来展示风度，凸显美感，一丝不苟地演绎每一段乐章。这是对观众的尊重，对艺术的尊重，也是对他们自身人格尊严的毅定执守与悉心维护。透过他们的表演，我想，在场的每个人一定都看到了比音乐本身更为广阔丰富的东西⋯⋯
一曲终了，我来到小木箱前，满怀敬意，向几位音乐人奉上自己一份酬谢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