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野上】田野上的二胡

象山林曦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土地之子”的小村子。村上,生活着一群朴实的农民……

1.村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靠着种地为生。倘若失去了两条灵活的大腿或是两只敏捷的手,就好比一个屠夫失去了屠宰刀,一个作家摔掉了笔杆子。

在这些农民中,我喜欢和冯叔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他的满肚子里有着说不完的故事,还有就是他能拉的一手好二胡。

冯叔也是一个农民,并且很早就能跟着父母下地了。据说,他读过高中,后终因为家境窘迫,也给耽误了。回乡后,倒也不比别人吃亏。下地,便能像其他大人一样,抡锄头。

冯叔爱干净,尤其是晚饭后,拉二胡的时候,他必要穿着一件白衫或是灰衫,这是有讲究的。冯叔拉二胡的时候,也绝不像其他中年人那样,拉起来摇头晃脑。他一定是老人一般地沉稳地拉着二胡。他闭上了眼睛,是因为这曲子已经拉了上千遍,已是烂熟于心;又或是因为这曲子独到的情感,也只有闭目去追思吧。

父亲说,冯叔的二胡是向一个老大爷学的。他也算得上是聪明之至了。二胡的曲子,往往是过三四遍,冯

叔便能大体记在心间。而老大爷说,二胡是天天拉出来的。于是,每日下地回来后,他们一老一少,坐在村头练琴。衬着落日的余晖,响起了悠悠的二胡……

2.这天,村里乱哄哄的,行路上的人慌慌忙忙的。我,倒也没在意,觉着又是地里出啥稀奇事。

晚饭后奇怪,怎么没听见冯叔的二胡声。于是,也就追问父亲。父亲只叹了口气说:“你冯叔,今早去城里选种。本是搭着村里人的车去的,可没料,因为急刹车,却从车上摔下来。”

我盯着父亲,父亲被我看的,不自在了,也走开了。

以为,再无机会见到冯叔了。却在一个月后,也听到了熟悉的二胡。二胡还是那样子,曲子也是常拉的哪一首,听着,却变了味,再细听,本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却听出了满首的沉闷。

我向着冯叔家里跑去。敲了好一会儿门,开门的是冯妈。他开了门,让了我进去屋内,只是无言,满眼哀愁。在开门的一刹那,她的头发被风吹着,银白的发丝格外的显眼。

我跑向内屋,总也算见到了冯叔。冯叔见了我,只是支了一声,示意让我坐下。我坐下了,看着他。冯叔半躺在床上,半靠在床头。手里把弄着一把二胡。有一阵没一阵地拉着二胡。拉到了悲伤处,便悄然地停下,仿佛思绪已不再这儿;等终觉着冷清,又开始拉了起来。我坐着,无语。因为我从小不胜言语。我坐着久了,便觉得尴尬起来,想着要找点儿什么说,可终觉着不合适,倒也不再去想。

做久了,再也做不下去了,便夺门而逃。回到了家里,将几年的零花钱,一起翻了出来。又向冯叔家里跑去。

冯叔看到了我的钱,显得激动了。他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他把钱推给了我,就出门去了。

父母知道了这事后,在村邻里搞了个募捐。也为冯叔筹了一笔钱……

3.三个月过去了,冯叔能下地了。老人们说,他这辈子是没法下地了。我听到了,挺难过的。他倒显得无所谓。不下地就不下地。在村边开了个小商铺,店面正朝着村里的耕地。我知道了,挺高兴的,飞一般地去找冯叔了。

他见了我,也挺高兴。笑着说,林明啊,你看,前面的田地多么大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说完了,他用鼻子狠狠地嗅了嗅。

“林明啊,咱们记住。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帮助了我!”说着,冯叔还是拿出了那把二胡,动情地拉着,一时间,田地上响起了二胡声……

4.烦心的事还是在,那年夏天。冯叔进城配货。一大早,就走了。可是没人料想,就在他走后,不到半天的工夫,他的那间商铺烧了起来。

因为是夏天,天气本也热,又加上商店里存着一些杂物。保不齐就烧起来了。还有另一种推测,那就是村民在田地上烧杂草的时候可能把控不住,就把商铺给烧起来了。

不管是哪种推测,事实就是商铺被烧了。等冯叔回来后,见到的是蜂拥的村人在提桶救火,那滚滚的雄烟,直窜上天。

冯叔一回来,看到了这种情况,立马就撇开了随手提着的货物,要往火堆里扎。幸好被一个眼疾手快的汉子拦下,摁在了地上。

冯叔嘴里在喊:我的店,我的店!

等村人们都散去了,只留下了冯叔一个人瘫坐在地上,他的眼前只是一片的黑砾……

5.自从那次的失火,冯叔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常常一个人将自己反锁在小阁楼里,没日没夜地拉着那个已破烂的失真的二胡。冯叔擅长拉悲曲。他曾说过:“悲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它能让一个原本快乐的人,因为听了这悲曲而同感悲伤;哪怕是一个平时心如铁石的人,在此时也会泪如雨下……”

总之,这次失火后,冯叔便终日离不得二胡了。

父亲看不下去了,就去求镇上的文艺团,硬是要推荐冯叔。文艺团的团长叫胡大秃子,原来是父亲的同学,也和父亲说的来,便答应了下来。

本来,父亲是想和冯叔说一声的,但由于地里的农活太忙,父亲又是想给冯叔一个惊喜,便没有和冯叔说这件事。

可怎么也让父亲想不通的是,当文艺团的人事负责人和胡大秃子一起到冯叔家时,冯叔却表示的很愤怒,骂骂咧咧地将那些人赶出了家。

他们终也没拗过冯叔,走了。半路上,碰到了来看情况的父亲,胡大秃子狠狠地白了父亲。父亲被弄得很尴尬,陪了笑脸。

傍晚,回家了,父亲发疯似的摔门,鼻子里“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指着我的鼻子:“那小子,随他死去吧!!”

6.话是这么说,可是父亲也没死心。琢磨着,冯叔最听教他二胡的老头的话。第二天,父亲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捆了些麻布,带了写干粮、盘缠,便出门去了。到中午,我看不见父亲,便追问妈妈。妈妈倒一点儿也没感到奇怪,只是说:“前几天,你爸一直念叨着那个教冯叔二胡的老人……”

就这样,我有十多天没见到父亲。

早些天,终于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准确的回家时间,我便跑到村口去等着。令我吃惊的是,许多村民也不下地,就等在了村口。

“来了!”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村民开始变得浮躁。

等车一停下,村民就围了上去……

7.后来的事我就不觉着了,只是记得,在半月后,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又响起了那悠悠的二胡声……

【在田野上】田野上的二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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