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在我经常去的公园里,在树林的幽静处,每天上、下午的时段,总会听到一段二胡曲的声音,声音在树林里飘荡,在公园的边路经过时,会连绵不断的传到耳朵里,出于对二胡曲的热爱,便想走进去看一看。

这是一个朴素的背影,他看上去个头不高,像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者,炎热的夏天并不能阻止他白衬衫的外面穿一件外套,这一点我并不奇怪,在接触的老人群里,很多人都是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依然穿得比较厚一点,所以我早已经不再为这一点而疑惑。

渐渐的走近,老人的二胡声并没有停止,我不忍心打扰他,便在他的身后悄悄的站立着,老人的头发已有些花白,稀疏的发根中,头顶的皮肤露在外面,脖颈处的皮肤黑黑的,折叠处略显粗糙,于是我猜想,这应该是个普通的劳动者吧。

直到老人转头看见了我,我们俩相视一笑,或许他早已习惯周围不断经过如我这样的陌生人,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感到不自然。老头的身材如他的个头一样长得很协调,小小的脑袋,小小的眼睛和鼻子,嘴虽稍大了点,但嘴唇很薄,看着倒也顺眼,不免心里有些亲切的好感。

他拉二胡时腰板挺得很直,左手按弦的动作轻盈却有力量,四根手指交替的在二胡弦上揉按,不时,在上下移动中快速而准确,右手持弓和运弓恰到好处,激情时,他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手,随着音乐的速度加快,他的身子看上去甚有些颤抖,而随着音乐变得轻缓,他便眯起眼睛,偶尔抬抬头,却又看似全身静止,仿佛那一刻他沉静在某一个空间里,被音乐包围,享受着音乐里的美,而不被世俗所干扰。

整首《赛马》结束后,回味中我似乎感到他正坐在马背上,双手拉着一根长长的僵绳,驾驭它的同时,思想便与马融为一体,他随着音乐的节拍与马一起奔跑激扬,如风一样飘逸,那种洒脱在每一种形态的表现上都会淋漓尽致。

我连声夸奖他拉得真好,他放下手里的二胡,便和我聊了起来。老人在很偏僻的山沟里长大,一次村里来了某剧团演出,听到二胡的声音后,出于好奇,他也试着模仿着去拉,却没想到没有一点音乐基础的他,在第一次接触二胡后,竟然可以将他听到过的戏曲配音。就这样,他随着剧团回到了市里,虽不识谱,但可以凭着自己的音乐天赋让剧团里很多的人羡慕。老人是个很好学的人,经过自学和朋友的帮助,他开始接触了简谱等一些基础乐理。后来当兵,在部队又因他对二胡的热爱而分派到北京,这一呆便就是一辈子。

老人说,是二胡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否则的话,估计他会一辈子呆在那个穷山沟里,如同他儿时的伙伴一样,当一辈子农民,中间所经历的苦累,他连想都不敢想,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很亮,而且声音抑扬顿挫中略显强调,我想那一刻他应该是感到自己很荣幸的吧。

他谦虚的问我会不会,说完便拿起二胡,并且站起身,欲将小板凳让给我,我对二胡是有些了解,也略懂一些简谱,只是从未真正的扶着二胡去操作。我接过二胡,他则边看着我,边教我怎样的姿势,看我有些紧张的样子,他一方面告诉我要自然,一方面一只手扶着我的手告诉我怎样持弓,怎样运弓。他的手有些粗糙,握着我的手,强劲而有质感。我按照他的方法,在流畅的音调声中,确实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而他也夸奖我还不错。

于是,我便开玩笑说拜他为师吧,他则笑呵呵的在地上的包里拿出一个影集,翻开来介绍,这都是他教过的徒弟,那笑容里满是骄傲。

临分开时,他又为我拉了一首《茉莉花》,然后慢慢收起二胡,放进一个蓝色的小兜里,拉着小车慢慢的向公园外走去。

从此后,经常性的,便能看到他的身影,在某棵树下,一个简易的小板凳,有时他会在身前放一个谱架,我偶尔有时间会去陪他,听他拉二胡那美妙的声音。

直到后来,工作的忙碌让我很少再去公园,老人也渐渐的在我的记忆中抹去了,直到前两天,在大街上忽然见到他的身影,他的背有些驼了,走起路来很慢,很是憔悴的样子,我猜想,他应该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了吧,在路过一处水果摊时,他慢慢的弯腰去拿篮子里的苹果,那动作看似很吃力,远处注视着他的我甚至有些为此担心和心疼。

可是我没有走近和他打招呼,这并不是因为担心什么,只是我想,终究会一个人这样默默的走,我想就这样静静的祝福他,静静的欣赏他的美,静静的看着他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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