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娘家人

成维英

二胡谱母亲_二胡曲谱《母亲》_二胡谱曲母亲

仿佛是冥冥中的安排,前一天的晚上还特地和儿子翻看了弟妇宁的视频分享。国庆期间,在表弟正兴儿子结婚暖房的晚上,母亲兄妹五个家庭齐聚仲寨老家。舅舅自拉自唱着他的拿手曲目,小姨深情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全家人齐声唱和,击掌称颂。可惜,我没在场。若在,自然会有一段与小姨母合唱的《拔根芦柴花》。舅舅是母亲四姐妹唯一的大哥,母亲最依恋的娘家人。舅舅走了,小姨最伤心,撕心裂肺地哭了几天。小姨排行最小,外婆去世时才七岁。外公对家里的女孩子管得严。舅舅是唯一的兄长,总是护着她,自然感情最深。小姨父走得也早,舅舅时常请三姨母陪小姨一起回娘家,最善用胡琴为小姨伴奏,唱上一段大悲调,宣泄心中的忧愁烦闷。

家里每逢办大事,总有舅舅的节目助兴,全家乐开了怀。以前,我家隔壁兄弟出门当兵,将二胡留在家里,舅舅来我们家不必自备,总是我去借来。后来,兄弟从部队转业,二胡派上用场,带去邮城,带去上海。从此,舅舅来我们家总是自己备着胡琴,但从不带谱,谱在心中。最近,也许是自己老了的缘故,总是怀旧,业余时间整理过去的影像资料。看得出母亲的一族,具有鲜明的性格特征。耿直,质朴,大嗓门,自娱自乐,善于妥协。

舅舅从小师从外祖父,是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铁匠。我们小时候,总喜欢往舅舅家跑。舅舅是个手艺人,手中总少不了活便钱。见到外甥们去了,总得打肉买鱼,好吃好喝的招待,生怕怠慢了一群“小鬼”。舅舅年轻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嗓门说话。记得我们很小时,舅舅便有了高血压。他的口头禅“罢不那”,意思是“随他去”“算了”“不计较”“不在乎”,劝人也自劝,却是他骨子里的底气。

舅舅走了,留下了舅妈、他的儿女、他的四个妹子,还有他两把心爱的胡琴、收藏的部分古董,与那足有六十只的鸽群。舅舅走的这天,他的一群鸽子,绕着天井急速地低回盘旋了许久,悠扬的鸽哨不绝于耳,像是拉响了的火车汽笛声,为它们的主人送行。

舅舅是独生儿子,外公总是宠着的。拉胡琴、唱戏,品茗、玩信鸽,养花种草、逗猫狗,爱好真多。但从不会误了生意。后来,从集体单位退休,又玩起了古董。在当时的农村,有这样“公子哥”式的爱好的庄稼汉是罕见的。舅舅有一把年代久远的小巧的胡琴,蛇皮蒙着,也是舅舅的最爱。我每次见着它,弓上的马鬃总是很丰满,琴弦上总有厚厚白白的松香。我总爱用手指甲刳那蛇皮,发出声响,痴痴地想蛇也有可爱的地方(因为我天生厌恶它)。他最喜欢的曲目是《王樵楼磨豆腐》《十五贯》。他有外公把玩的一把珍贵的紫砂壶,喝茶总是就着壶嘴儿,是他的专享。外公在时,偶尔,我们也会撒娇,抢着用壶嘴儿嘬两口。这在我老家一族父辈中是没见过的饮茶方式。鼎盛时期,舅舅养过上百只的鸽子。足有五十年,从没间断过。他是欢喜了,可是苦了舅妈。鸽舍的打扫马虎不得。每逢我们去他家,总会跟我们讲他每一只鸽子的故事,特别是参赛的宝贝们。“大雨点”“中雨点”“小雨点”啦,“瓦灰”“小白”啦,如数家珍。然后,他很自信地带我们一起仰望天空,欣赏他的鸽子,在日落日出间,在蓝天白云下,流畅优雅地回旋,从容自在地起落;听他的鸽子咕咕唧唧地唱和。

舅舅种各式各样的花。母亲每次回娘家,总要带回舅舅引种的新品。记忆中那花如紫色丝绒一般的月季,还有万年青,是多年生的木本草本植物,四季常绿,总在心里。舅舅喜欢养狗,特别喜欢养黄狗,总不离嘴说着他的“黄”。这也影响了我的母亲。小的时候我们四姐弟让她操够了心,及至我们各自成家离开老家,她开始养猫养狗,特别喜欢黑狗、狸花猫。我们回家,她总是“黑”不离嘴,猫不离手。是花是草是狗是猫,填补了我们不在身边的“空巢”时光。

二胡谱曲母亲_二胡谱母亲_二胡曲谱《母亲》

及至农村实行联产到户,舅舅对于农活依旧基本不通,故舅母辛苦了许多。田离庄子很远,人均田亩又多。农忙季节,从天蒙蒙亮下地到摸黑回家,或许等待饥肠辘辘的舅妈的是舅舅在家端坐着,拉着胡琴,唱着曲儿、戏段,而忘了烧水做饭,却一定喂饱了他的鸽子。舅母免不了抱怨牢骚,多数时候只得先弄碗剩粥充充饥,再做家务。他依然故他,笑笑,依旧一副“大少爷派头”。

舅舅有戏的天分,得益于外公,一直到老归西。等我们长大,忙于生计,便不常回舅舅家里。但重要时刻与我们相聚,弓身拉着胡琴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父亲七十岁那年,舅舅大病了一场,说是病入膏肓,是那把胡琴救了他。病中,舅舅觉得很难坚持。庄上的一位老妇人,年轻时曾与舅舅是剧友。那老妇人鼓励他拉胡琴,她唱曲儿。一唱一和,坚持了一段时光。果然舅舅的状态好了许多,换了个人似的。音乐戏曲,自娱自乐,似有神效。

往日舅舅总是娱悦我们。如今,舅舅走了,让我们悲恸。我们知道,舅舅定是自拉自唱,唱给外公外婆听去了吧。

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也让舅舅过得随性自在。在经历贫穷、劳累、病痛后,依然乐观前行。那么普通的家庭,竟养育了一位豁达开朗、兴趣多样的大舅。虽文化水平不高,但却满腹戏文、爱好广泛,成了个类“富家子弟”。这得益于我外公给予大舅的自由。打铁是个累人的活,业余总得有调剂的爱好。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唱和,节奏感很强,练就了舅舅一家包括母亲姊妹的大噪门和活泼的性格,除了二姨生性有些腼腆,家庭活动中总也少不了她静默的心,温柔的话语,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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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是个铁匠,白天干活总围着个絎得很厚的围裙(为了防火花溅烙)。特别是夏天,汗流浃背,舅舅不停地拉着风箱,将各式的铁件放入炉膛,待火候适宜,用钳子取出在铁砧上,外公掂小锤,舅舅抡大锤,一唱一和,不停顿,快速成型。必要时回个炉,继续拉风箱,小锤接大锤,淬火再成型。一天下来,一件件农忙时节的农具就排成了队,第二天四乡八处的农人慕名而来。及至晚上,冲了凉,吃了晚饭,外公总是一件白色“荷兰漂”短袖衬衫(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那么潇洒地往肩头一披,秀着个睿智的光顶。背着手,一把折扇是他的标配。散步纳凉,哼着曲儿,自在如意,将一天的累丢给了星星。外公辛苦的日子有张有弛。至今不明白,外公床头那几只神秘的古董色的木箱,从小到大有四只,一律由外公自制的大锁紧锁着,母亲四姐妹从没听到过木箱的故事,何况我们。或许,那就是外公凭借出色的手艺,外来的汪氏小户在仲寨那个大庄子上立足的根本吧。想来那里的秘密也许除外公之外只有舅舅知道。

小时候,我们去舅舅家自在,好吃好喝好戏招待。最盼的也是外公去我们家。他总带来最好吃的薄荷糖还有外面粘满砂糖的各色的糖球,从不空手。他的庄子不光文化氛围浓,子婴河边那座很大的供销合作社里,总有我们庄子上买不到的物品。外公来我们家,总有一项固定的特殊礼仪。看我们姐弟四个哪个先把小膀子送到外公嘴边,让他用牙齿轻轻咬一下,谁就先允许吃到糖果。这样的时候,小小的我们也能感受到被爱的温暖。而父母亲因为孩子多活计重,是不会轻易示爱的。

外公离世前,重病卧床,多日不起。那一日,我们姐弟几个随母亲一起去探望。此时,笑意写在他多日愁容的脸上,要求舅舅母亲扶他披衣下床,要了他送给舅舅的胡琴,为我们拉了一段曲子,并轻哼着,想要娱悦我们。那以后没多久,他走了。那是记世起,外公唯一一次给我们的现场演唱。我们很诧异,也特别感动。音乐,以一种自娱的方式,植入了外公和舅舅的内心。粗糙的胡琴,喑哑的琴声,生动了他们平凡的一生。他们也一定是带着曲儿归了天,进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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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母亲的娘家人。这就是我母亲的家族精神。舅舅的扬剧《王樵楼磨豆腐》淮戏《十五贯》,小姨的革命歌曲、流行歌曲,三姨母的十二月花名,我和小姨还有母亲的小合唱《拔根芦柴花》,是家庭聚会的基本曲目。母亲也曾将这芦柴调唱到了县里的妇女代表会上。三姨母凭着《十二月花名》,在舅舅的孙儿盛大婚礼上大方献艺,无伴奏,原生态。弟弟们的唱功高调为家庭聚会增色;侄女阳的古琴,既是中法文化交流的媒介,也生动了她一个人在巴黎的生活。侄女秋五岁的蛋儿就开始了尤克尼里和钢琴的学习。侄女宇的基础吉他和钢琴,丰富了她的青春时光。我们家的凡喜欢吉他弹唱。我借助半调子的吉他学习中外名曲,常常让繁复沉闷的生活有了调剂。先生的吉他有点正宗的古典味,不同于我的“自由派”。在小孙女周岁生日时,家里置办了一台钢琴,当她的大玩具。希望,对于音乐的喜爱世代延续,自娱自乐的精神一脉相承。

2019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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