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载
“滚”
“滚”
“滚”
“又是这个字,魏婴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你当真这么讨厌我吗?”
三十三戒鞭,鞭鞭入骨。静室中,蓝忘机高烧不退,与魏婴相识以来的种种不断重复着。蓝忘机此生第一次说滚,便是对魏婴,他真的很讨厌,春宫图………
魏婴留给蓝忘机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滚”,重复了很多遍。血洗不夜天后,蓝忘机拖着伤重的身子,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送回夷陵藏到山洞中,一点点输送灵力。万念俱灰间,魏婴一心求死,精力耗尽只剩说滚的力气。
“逆徒蓝忘机,背德犯上同门相戕!罔顾家训弃置礼法!恣意妄为有违人伦!罚你三十三道戒鞭之刑并三年禁闭,以作自省!”
“忘机领罚!”
雅正蓝忘机,戒鞭入骨只是微微皱下眉头,只要魏婴安全了三十三戒鞭又如何。行刑完毕,蓝忘机拄着避尘回到静室,终于倒下。
蓝曦臣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他这个弟弟只要认定便难以回头。上好药,蓝曦臣将两只兔子抱来,也许此时再多的安慰劝诫,都不如这两只兔子有效。
两只兔子蹭到主人身边,软踏踏趴着,就连平时好动的那只也乖乖的,只是偶尔嗅嗅主人的气味。
清苦的中药味代替了凛冽的檀香,蓝曦臣每日多了一项功课,送饭、上药。蓝忘机画地为牢,下令不许任何人踏入静室半步,自己亦不肯踏出半步。
蓝曦臣默许了这个决定,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含光君休息。他希望如此可以瞒住那个消息,云梦江氏、兰陵金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带头清缴乱葬岗,温氏五十余名修士惨死,夷陵老祖魏无羡被百鬼反噬身死魂灭。
蓝曦臣想到不夜天当日何等惨烈,阴虎符出不夜城成为修罗场,等他杀够了,在场的人清醒的没有几个。蓝忘机靠着避尘勉强站立,灵力几乎耗至枯竭,仍一瘸一拐的抓起一摇一晃的魏无羡,御剑离去。
蓝曦臣勉强恢复灵力,御剑追至乱葬岗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他们,忘机抱着昏迷的魏无羡一边输送灵力,一边说着什么,他从未见过如此神伤的弟弟。
纸包住火……
从小到大稳重自持的含光君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双目微红透着杀意,乌黑的长发散了一地,仪态风度尽失。背后刚开始愈合的戒鞭痕重新裂开,洁白的校服上透着猩红的鲜血。
蓝启仁面色铁青浑身发抖,设下重重结界,长袖下双拳紧握,不肯退让丝毫。
“叔父,让他去吧!”蓝曦臣第一次违逆叔父,吹响朔月破了结界 。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不亲眼看看忘机怎会死心,不亲眼看看他怎能安心。
五日后蓝忘机回来了,手里多了个昏迷的小娃娃,身上多了很多伤。
蓝曦臣打发走弟子门生,接过娃娃。
“兄长……”
忘机卸下一口气,倒在蓝曦臣怀里。
静室—送饭—上药—喂兔子—吹箫—输送灵力,成为蓝曦臣的日常。
第二载
背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心里的伤口越来越大。
第一年禁闭蓝忘机是在床上渡过的。
“兄长,我想去藏书阁。”
“好。”
这一去就是一年,蓝忘机将自己关到藏书阁。
“含光君在藏书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入内。”
藏书阁内,蓝忘机整日望着一个座位发呆,他们在这里一起待了7天。他抄家规,他监督。
“忘机兄”
“忘机”
“蓝忘机”
“蓝湛”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叫你忘机你不答应,我才叫你名字的。你要不高兴,你也可以叫我名字叫回来。”
魏婴,你记得吗?从那之后,我开始唤你魏婴,你让我叫回来的,那以后我便一直唤你魏婴。
魏婴,你记得吗?那时你问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你。是吧,那时你真的很讨厌,肆意的欢笑胡闹, 随便一出手就弄的人仰马翻。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魏婴,你记得吗,在这里你为我画了一幅小相,末了还加了一朵花,真的很无聊。那幅小相我好好收着了,你愿意再为我画一幅吗,我再也不说你无聊了。
魏婴,没有你的藏书阁好安静,静的让人发慌。你在哪儿啊,来陪我说说话好吗,我再也不禁你的言了。
藏书阁内整日琴声不歇,一曲曲一调调诉说着相思。
魏婴我重新谱写了玄武洞中为哼唱的那个调子,取名《忘羡》,你还喜欢吗?
魏婴我又做了一首曲子,为你作的,你说叫《陈情》还是《随便》?
“忘机”
“多谢兄长”
蓝曦臣将两只兔子送来,一并带来的还有当年魏无羡罚抄的家规。
蓝忘机对着一沓纸发呆,提笔书写。
魏婴,你看我学会你的字了,以后叔父罚你抄家规时,我全部代劳,以后还有以后吗?
魏婴,我听说随便封剑了,它不愿为他人驱使。
魏婴,那两只兔子长大了,喜闹的那只最近懒懒的,反倒是喜静的那只天天粘着它跑。
第三载
静室里多了个小团子,含光君收了个入室弟子,名曰蓝愿,字思追。
端庄雅正含光君,当街被一个孩子抱着大腿喊爹,直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百感交集之际日夜期盼的那张笑脸映入眼帘。
“蓝湛”
“这孩子,我生的”
魏婴,你的阿苑我帮你找到了,他很好,只是不记得羡哥哥了。
魏婴,我给他取了字,思追,思君不可追,问君何时归。你何时归来?
魏婴,你张笑脸,潇洒肆意,一定不愿阿苑过早受训失了童年的活泼吧,就让他在静室陪我一年。
魏婴,你种过的阿苑被我放兔子窝里养了,他笑起来很像你。
魏婴,昨天阿苑抱着兄长的腿不撒手,嘴里喊着“有钱哥哥”。
魏婴,其实有个秘密我一直没告诉你,上次去夷陵不是因为夜猎而是专程去看你。我匆匆离去,不是因为你邪门外道,而是吃醋了,你与温情,你们……你们一起守着温家修士,你受伤她第一时间出现,你们会为了种萝卜还是种土豆争执。你们像一对平凡夫妻,我多希望和你一起守在乱葬岗的是我。
第四载
三年禁闭期满,含光君又成为那个人人称颂的世家公子楷模,安顿好阿苑,像叔父辞行,出门夜猎。
蓝启仁满脸欣慰,自己带大的孩子果然不同,与他爹青蘅君不同,没有自毁一生。
闭关三年的蓝二公子逢乱必出,琴技更加精湛,目光越发冷峻,面对云梦江氏家主江晚吟与兰陵金氏家主金光瑶时冷冽中透的不屑与恨意。
只有蓝曦臣理解其中缘由。
三年很长,长到三十三道戒鞭结痂痊愈,只剩道道疤痕。三年很短,短到转瞬即逝,那些过往深刻脑海,日久弥新。
纵使身死魂灭那人最放不下的还是云梦吧,不知不觉已如云梦地界。
买下他最喜欢的带茎莲蓬,品尝他提及的炒西瓜皮,看他说过的云梦风光。蓝忘机也觉得惊讶,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自己的心间。
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我偏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魏婴,无论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只要你想我都陪你。
定是我太啰嗦了,揪心你进入邪道,伤及心性,让你烦了才愿意回来吧。没关系,我等你。
世人皆道含光君个性孤僻,喜静不喜闹,夜猎总是孤身一人。却不知,含光君喜闹,但只喜他一人闹,身边没人他才方便回来。
姑苏蓝氏绝学问灵,亦是含光君绝学,一路上向生者打听,死者问灵,没有你半点消息。
魏婴,这一年,我找遍了云梦与夷陵,没见到你的一片魂。
魏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你不是邪魔外道,我知你要保护想保护的人。
魏婴,对不起,我心悦你。
…………
第十三载
魏婴,十三年了,阿苑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多了些稳重少了点少年的生气,知你不喜,我选了个性子活泼的孩子唤名蓝景仪,与他作伴。
魏婴,你师姐的孩子也长大了,名为金陵字如兰,江金两家对他很是宠爱,你放心吧。
魏婴,静室的地窖满了,26坛天子笑,都是你喜欢的。
这十三年,含光君依然是世家公子的楷模,人人敬仰。姑苏双壁风华绝代,是女子梦中郎君的模样,近5年叔父乐此不疲给两个侄子安排相亲。
含光君带着思追、景仪出门出门夜猎鲜少回来,泽芜君也将办公地点搬到了金陵台。
近日修习诡道术法的人越发多了,思追带着蓝氏子弟到莫家庄除邪,得一位诡道中人暗中相助。行侠仗义不留名,颇有点你当日的风采。
大梵山,思追赶来说那人得罪了江晚吟,看在他有点像你的份上我出面解决。
与江晚吟对峙中听到一段熟悉的旋律,魏婴是你吗?
蓝忘机心头一震,这笛声,是忘羡,一定是忘羡。
眼前这个人比魏婴矮一点,没有魏婴好看,这眼神……
蓝忘机紧握那人手腕,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
魏婴,你回来了。
回来了
是你回来了
你是
回来就好,此生我不再放手。
问灵十三载,终得一归人。
魏婴,此生,有你,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