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老夫不管什么《中国诗词大会》和百度,都(ノ`Д)ノ

版本方面的考据也跳略,应该两种都有。换个思路。

首先,刘禹锡听到的歌还在,我们摸出来听一下。主张唱的我不会唱,这尴尬了,器乐先将就吧,以后找人唱。为了歌词配位有小幅度微调,不保证一声不失,但是保证刘禹锡真的听过。

这是正儿八经的唐代民歌,以鄙人遍阅唐宋存见古曲的眼界,在百多首唐传古曲中翻到民歌成分的曲子也并不容易,路过且珍惜。

总之,刘禹锡在夔州听到的《纥那曲》(可以算是诸多竹枝词之一),就是流传到巴蜀的天宝改元之颂歌《得宝子》,说起来是在宫廷中倒腾过的二手民歌。

谱子留存在日本唐传乐书《博雅笛谱》里,标题已经音讹为德伴字、德伴子、德贯子等。顺便,唐玄宗听了这个曲子还有个感想:“朕得杨妃,如得至宝”,如今人呼宝贝儿,有点肉麻。

刘禹锡是重度竹枝词爱好者,一共写了两组七言绝句的竹枝词,其中一组两首,另一组九首。另外五言绝句的纥那曲两首。

“四方之歌,异音而同乐。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其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儜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奥》之艳。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刘禹锡《竹枝词》序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廻入紇那披緑罗。”—— 《夔州竹枝词》之二

“天宝元年三月,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长安,以通山东租赋。奏请于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与渭合。于长安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只置于潭侧,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即京口绫衫段;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船,即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蛇胆、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方丈绫。凡数十郡。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屦,如吴、楚之制。

先是,人间戏唱歌词云:“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也,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体歌》。”至开元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云有宝符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发中使求而得之,以为殊祥,改桃林为灵宝县。及此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以坚为陕郡太守凿成新潭,又致扬州铜器,翻出此词,广集两县官使、妇人唱之,言:“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成甫又作歌词十首,白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妆,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馀船洽进,至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京城百姓多不识驿马船墙竿,人人骇视。”——《旧唐书·卷一百零五·韦坚传》

黄钟羽、鼓笛、绿衣,同曲多词,第三句第二字是郎字,特征全都合上了。另,“得体纥那也,纥囊得体耶”就是“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的方言音转,详细论证容略简单说一下。“纥,丁纥反。体,都董反。”“纥,下沒切,音覈。得宝曰覈。” 在方言的情况下,得宝与弘农同声或同韵,这是一个交换声母和韵母的绕口令式游戏。

作为一个快叛变到隔壁的四川人,我得隔空给刘梦得喊个话,下次不要这么快判断我们巴人唱的是本乡歌,这说不定是外乡的…………刘禹锡是天宝以后的人,这有两种可能:

一是刘禹锡听到的是一手巴蜀民歌,这个民歌也沿长江至扬州,然后经洛阳绕个大圈传到长安,间接影响到了《得宝子》的创制。

二是刘禹锡听到的是受《得宝子》影响的二手民歌,最初的民歌具体什么地方的难以确认,吴地、陕地都有可能,水系是连通的。

推敲下来,第二种的可能性更高。这个曲子的传播路线涉及长江黄河两个水系,一条经漕渠(广通渠)、黄河、通济渠连通长安、潼关、洛阳、扬州。一条又经长江、汉水连通长安、夔州、扬州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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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地广运潭今天也还在(今古位置不一定非常准确对位),这个公园不循环播放《得宝子》宝宝不高兴啊不高兴。

知道了这些看起来扯很远的信息,我们回头来看刘禹锡纥那曲的歌词:

杨柳郁青青,竹枝无限情。周郎一回顾,听唱纥那声。

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愿郎千万寿,长作主人翁。

唱歌、踏曲,好像又有唱又有踏耶?不急,我们来看刘禹锡听到的二手民歌歌词是什么:

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听(看)唱《得宝歌》。

前两句先拿掉不管,后四句近五绝。看到第三句第二字的郎字了吗?注意刘诗对应的位置也是郎字。如果一次可以算偶然巧合,两次不能当没看见。这说明刘诗、巴渝民歌和得宝歌的歌词有相互模拟的关系。

那位扯谈易经的答主不知道掐卦厉害还是蒙对的,这郎啊,真是指代过帝王。

同时看到第四句的唱字了吗?这就是“闻郎江上唱歌声”一句所本。无论郎字还是唱字乃至江字都有来历。

破案。

读一下刘禹锡全部的竹枝词吧,第二组其三也有唱歌字样。除了郎来郎去,里面应该还有些句子是仿写民歌的,比如长恨云云两次出现:

竹枝词二首

其一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其二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竹枝词九首

其一

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其二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其三

江上朱楼新雨晴,瀼西春水縠文生。 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

其四

日出三竿春雾消,江头蜀客驻兰桡。 凭寄狂夫书一纸,家住成都万里桥。

其五

两岸山花似雪开,家家春酒满银杯。 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来。

其六

城西门前滟滪堆,年年波浪不能摧。 懊恼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

其七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其八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 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

其九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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