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智

大哥说,我不能一辈子拴在钢啊铁啊的上面,我要有我的新生活。于是年近七旬的大哥从一位铸钢厂的技术指导变成镇文化站的一名成员。其实,大哥这也叫重操旧业或激情回归,因为四十多年前大哥就是每年村里大年初一文娱汇演的骨干成员,说拉唱演,大哥样样拿手,是多栖的。

大哥一到文化站就有演出,哟,十个人分两排,外加一个司铃的,每人面前摆一只谱架,虽然大哥很少看谱,但那架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大哥就这样由一个小时候吃不饱上不起学的乡巴佬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艺术家”,大哥的身子不禁跟着节奏摇动起来,沉浸在了乐谱中。大哥正边拉边想,可演出好像刚起头就到了尾声。下面的听众脸上露着笑,发出一阵又一阵并不整齐的朴实的掌声。演出结束后,大哥对自己并不满意,他觉得谱子还不很熟,手法还不够自如。于是回来后,即使烧饭的空隙也背谱,活儿一干完就盲拉,用手机录音、播放,播放、录音,自找瑕疵,及时纠正。乐队的老队友都说,大文(大哥名)啊,进步蛮大;新队友说,老王啊,进步真快。

二胡不离手,曲子不离口。大哥觉得乐队朋友不能各拉各的,要轮流做东道主,大家聚在一起练。于是大哥的小院首先传来说拉弹唱合奏曲,左邻右居都来围观,坐着的、站着的、歪着头的、拍巴掌的、跟在后面哼的、模仿拉二胡的,大家都像得到一种新品种庄稼,兴奋得脸上直泛红光。“哎,真派头,以前在电视里望人家拉,现在就在眼睛前头。好玩呢,过瘾啊。”观看的村民说。大嫂也闲不住,忙着烧茶、倒茶,准备队友的晚饭,大嫂也忙成了一个音符。一时间,村里人谈话的主题变了。他们觉得这也是庄稼,这也是一种收入,甚至这也是一道菜,一种烟,一种酒,让人要它,喜欢它。

大哥又想:我不光要拉,我还要唱呢;我不光唱流行歌曲,我还要唱淮剧呢。于是吃完饭,手机就被调到录音键,大哥不喝茶、不抽烟、不收拾桌子、不洗碗,先唱起来再说。唱高兴了,再洗锅抹碗,一边唱一边洗,一边洗一边唱。厂里突然打来电话说,“王厂长啊,帮帮忙啊,再顾问上一段时间吧。”“对不起啊,我现在的心思就在二胡上、淮剧上,我不能脚踩两只船。你厂子没得我照样运转,我没得二胡就难转了。”接完电话,大哥就哼唱了起来。大哥觉得练习时干唱、用手机录,这是小米加步枪,需要鸟枪换炮,于是眼也不眨,五千块从乐器店搬回了一套音响。大哥方方面面的技艺都提升了,村子里看的人听的人心也荡漾了。“哎,真不丑。我们也来弄弄。”于是女人回去跟男人商量,男人回去跟女人商量,也买个音响,饭前茶后唱唱。女人问:“得多少钱啊?”男人说:“二千到万把的不等。”女人说:“先买个四千的试试吧。”男人说:“狠个,买个上万的。”于是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队,好几个都有了音响。不打麻将了,不玩扑克了,不瞎刷手机了,不说张家长李家短了,开关一扭,话筒一抓,头一仰,唱歌。猫啊先是被吼声吓一跳,后来干脆也趴在一旁听了。狗呢,直摇尾巴。北大河边的水也应和着荡起了浪花。九十多岁的大洪嫂子贺寿,本村歌手就献唱了,都祝她长命百岁。她觉得这比什么都好,她的笑脸仿佛在说,以前晚上不少人家是吵架声、哭穷声、打骂声,现在是歌声、笑声、祝福声。我是要笑着奔向百岁呢;世保三奶奶奔九十了,她也想啊,我九十岁时,也把大家带过来,说说啊,唱唱啊,热闹一下子;德进姑父说,九十岁不算大,我前年就九十了,过上百岁才对得起现在这个日子呢,等我一百岁,我也和大家一起跳,一起唱。

现在到大营王港小村,你不光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农舍,你肯定会听到不一定标准,但一定充满热爱与激情的二胡、淮剧、流行歌曲。稻子麦子青菜萝卜都成了一个个音符,在广阔的田野里跟着春风吟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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