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职业音乐人大多是一个多面手，就像是Damien Rice除了自己手上的那把民谣吉他，有时还会坐在一台钢琴前边弹边唱，偶尔会拿起他早期做摇滚乐队的时候的电吉他，有的时候还会在演唱会的末尾吹一吹单簧管，甚至我觉得他也许有时也会顶替Vyvienne Long，自己拉起大提琴来。自己在拉大提琴的时候，也想过如果自己再多会一门乐器的话，钢琴也好吉他也好，一定能对音乐世界有着更有意思的理解。
但自己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我终究没有迈进钢琴这片领域。
我很喜欢坐在别人旁边看别人弹钢琴：虽然对于弹钢琴的人来说自己的手指已经快成为了编写好的程序一样运转着，但对于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我还记得在芝加哥大学宿舍楼下的音乐室里面，我和当时上同一堂课的同学一个人弹一个人唱，在封闭的空间里面声音在墙壁之间不断反弹，所以钢琴声与人声能够发出最清楚的音色，似乎能和房间里面的人产生共鸣一样。虽然他弹的不是什么古典曲目（如果是古典乐的话我就只能当观众了），但流行乐的钢琴伴奏版本已经足够让我沉浸在音乐当中了。对于音乐的喜爱是一种极其本能的感受，当你和别人一起在唱着同一个旋律，而周围的伴奏的节拍正好与之相符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令人愉悦的和谐的美感。这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和自己正在看同一本欧洲小说家的同龄人一样令人惊喜：我们可以谈一谈里面自己最喜欢的情节、最喜欢的人物，或者互相补充对于小说背景和作者身世的补充。
也有自己看着别人弹琴的背影时默默地想着：这弹得过于好了！如果不那么熟练、不那么漂亮就好了！——的时候。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从音乐当中越来越能听出一些距离感，似乎是要把我拒之门外一样。自己一边想着需要达到这样的水平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无法做到这件事情。于是自己能做的就只有欣赏了。
但我们是为了能够弹奏肖邦而弹奏肖邦吗？我们是为了听拉赫玛尼诺夫而听拉赫玛尼诺夫吗？我们是为了能够在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厅演奏而演奏吗？我们应该如何让钢琴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呢？钢琴又应该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哪一部分呢？除了演奏，我们还可以用钢琴进行创作。如何才能创作出音乐呢？
这些问题需要回答吗？或许一个人不需要回答便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于是，想了这么多，我把手放在了钢琴的琴键上。一个个完整的、颗粒感的、准确的音符出现了。其实，我的右手可以弹出一些简单的旋律。接着是加入左手的伴奏和右手的多音，然后加快速度，让这段音乐变得更加流畅——但我无法做到这些。钢琴对于我就到此为止了。
但我不会放弃每一个坐在钢琴前的机会。于是每一次我都会尝试一下，然后每次几乎是在固定的节点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就到此为止。一次又一次地、反反复复地到此为止。
专业的事情应该让专业的人做。
但，是这样吗？
2019年8月
于安达卢西亚
（图片为Kashiwa Daisuke - 88的专辑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