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李宏刚：休止符是音乐的一部分，有呼吸、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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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IC NEVER STOPS

KEEP PLAYING

音乐不停继续前行

休止符是音乐的一部分，

休止符甚至比出声音的时候更重要。

不要觉得只是一个休止符，

要感觉到有呼吸、有生命力，

让时间的掌握更加准确。

——

李宏刚老师在大师班上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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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一）李宏刚，上海四重奏中提琴

2022广东国际青年音乐周，宏刚老师在大师班深入讲解贝多芬作品的一个个精华片段，让人不禁回味。上海四重奏为配合疫情防控无法亲临广州现场而切换成“空中”的方式全程参与2022 YMCG。我们也在尾声的时候，再次邀约到宏刚老师“上线”，进行大师班以外的“独家放送”。

请老师先谈谈对这一届YMCG的感受。

宏刚：首先，我非常感谢广交的领导班子。可以说，我们非常有缘。早在去年一月份我们就收到邀约了，我们也很希望能到广州，结果也因为疫情变化种种原因，我们无法前往。这次轮到天津这边出了一点状况，再度缘悭一面。

这里我表示敬佩。（临近倒数一星期）当疫情状况发生，我都没法想象，我们人不能去现场，要怎么样才能参加这个音乐周。我们都很想去广州啊。后来，广交调整并且策划出线上线下融合的办法，活动非常创新、非常好。

三组青年四重奏以及他们所演奏的贝多芬，分别有什么样的特点呢？

宏刚：整体很好。三组我都有给他们上课，他们一开始拉（琴），我就觉得“挺好的呀”。当然，最后他们演出的现场发挥得更好。在两三天如此短的时间，一路上课，一路排练，一路进步，变化其实相当大。音乐会现场我（线上直播）三组都听了，都做得挺好。但我不想就这样拿他们三组去比较、去评价、去说差别，曲目不一样呢。

所以，还是回归曲目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贝多芬的这三个曲目*很不一样。

（*1月20日“探索·贝多芬四重奏”音乐会上，广州交响乐团青年弦乐四重奏演出C小调第四弦乐四重奏；中国爱乐乐团青年弦乐四重奏演出F大调第一弦乐四重奏；上海交响乐团青年弦乐四重奏演出降E大调第十弦乐四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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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8日晚内部课，宏刚老师做演奏讲解。

打个比方，作品18之4，是C小调，开始显得非常dark（黑暗）。这第一乐章要拉好，有一些特定的东西需要做。然后第二乐章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于是，三个曲目十二个乐章，演奏的变化幅度还是相当大的。我再用作品18之4的第二乐章来举例，是因为贝多芬写得很特别，从（音乐会）另外两个曲子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乐章与这个相似，这样的“完全不同”，对演奏者的要求也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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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时期的贝多芬

再比如，同样作为第二乐章，作品18之1的第二乐章和作品18之4的第二乐章，一个是悲剧，一个非常欢快，截然不同的感觉，拉法就很不一样。三组四重奏拉各自的曲子，作品决定了三者有各自的风格，不宜放在同一个框框里比较。但是，我想强调一下，我们要尽量按照作曲家的意图，贝多芬想要怎么样，演奏者就怎么去做。所以我会把作曲家放在更重要的地位，我们要深入作曲家表现他的意图。换句话说，我们相当于穿上贝多芬的衣服、鞋子，全身心融入体会贝多芬想要表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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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晚的重奏内部课，由宏刚老师、于翔老师主讲。

三组青年弦乐四重奏的作品表达怎么样？音乐会的表现您满意吗？

宏刚：我觉得他们都懂了贝多芬的意图。比方说，tempo（速度）。速度其实跟性格也有很大关系，有时候，尤其是开头的部分，太快了或者太慢了，以及适中的速度，这出来的效果明显不同。而观众听起来的效果之于演奏者本身，那就是关于力度的变化、音色的变化，各个方面共同产生作用，才有那种影响、共鸣。什么样的音色、什么样的揉弦出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套到作品18之1第二乐章来具体说说，这乐章描述的是一个悲剧，是贝多芬看了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有非常深刻的读后感。然后，他把读后感写成了音乐。既然你了解到他是读了莎士比亚作品的感受，那么你就需要思考用什么样的揉音，用什么样的感觉去演奏，这样的音乐效果才会有说服力。

音乐会我很满意！音乐会结束后我就给他们发微信了，祝贺他们。相信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很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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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晚“探索·贝多芬四重奏”音乐会，来自北京、上海、广州三组青年弦乐四重奏一起“返场”，让整场音乐会更加美妙、圆满。

如果从音乐会的三个曲目当中选出您的最爱，是哪一个呢？

宏刚：我的天啊！这是要问我喜欢左手还是喜欢右手，或是问我手掌好看还是手背好看呢。很难选，实在不舍得割爱。当中，我觉得作品18之1的第二乐章，贝多芬所写的让我很感动。另外，他的作品74的第二乐章，则是一段非常优美、表现力很丰富的段落，我也很喜欢。其实作品74的第三乐章很有意思，情绪突然转弯，变成强有力的节奏，演奏起来很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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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刚老师的大师课“现场”，感染力充满整个屏幕。

我们当然有争议

每次排练都有

重奏排练不可能没有争议

通常第一次进入重奏排练时，我们应该如何规划先后顺序去解决各个问题？

宏刚：这里需要先讲讲个人排练。各自的排练其实不能只练自己的声部。每次学一个新曲子都有总谱，我会把总谱里面我的重点和别人的重点，都会标在自己的谱子上。尤其是在休止符的时候，我得清楚接下来谁在拉琴，交叉或同步的情况，我需要什么时候进入，我跟谁配对，不同段落谁是重要的……我会写很多笔记在我的谱子上，这样准备好了，进入重奏排练就可以提高效率，更快进入状态。

排练的问题有很多，可能是对作品理解，有时候是一些技术问题，比如弓法、弓速等等。大家如何沟通处理这些细节呢？

宏刚：这个问题在点子上。因为四重奏，不是你一个人拉琴。我练的时候选了一个最合适我的弓法，但是最后我换成了另外一个弓法、另外一个指法，都有可能。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排练，我会观察，有时候跟别人一致，有时候别人跟我不一样甚至是倒过来的弓法。排练就得随机应变。当然，排练的时候大家各抒己见，我的弓法有我的道理，他的弓法也有他的道理。即使没有明确理由，或者要求有点荒谬，在排练的当下自己觉得不对也还是要尝试。尽力地听别人的建议，尝试别人的建议。第一要素是尊重。那么尝试之后，自然会有答案。

如果实在停滞不前，或者放一放，到下次排练继续试。有时候练多了想法也会随之改变，因为人是会变通的。每一个成员都有变通的能力，走进彼此，成就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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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四重奏（从左至右）

大提琴：尼古拉斯·萨瓦拉斯 | 中提琴：李宏刚

第二小提琴：于翔 | 第一小提琴：李伟纲

上海四重奏这么多年的排练当中，意见分歧最大或是讨论最多的一个曲子还记得吗？

宏刚：我们当然有争议，每次排练都有，重奏排练不可能没有争议。

难能可贵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们不会掩盖自己的想法，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表达各自的看法或者表达“我不同意”。对事不对人。很多重奏组最后散伙了，就是因为大家变得不尊重了。

我们要充分相信每一位成员在排练里所表达的想法，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把这个曲子拉得更好听，更像作曲家的意图，更加表现我们的组合。保持积极正面的目标，因情况而异采取不同的解决方式，当中肯定会有让步，有妥协。所以这也是前面提及的要尽力而为去尝试，试了以后还是不喜欢，人家至少觉得你是真心实意努力过。我们四个人比较志同道合，但并没有磨灭自己的个性。

上海四重奏这么多年的排练当中，意见分歧最大或是讨论最多的一个曲子还记得吗？

宏刚：没有“最”，恐怕每个曲子都有。同一个曲子拉了十几年二十几年到最后，同样的地方，我们可能还是意见不一。

一方面，在阐述看法的时候对事不对人，说话需要技巧。另一方面，聆听的人永远要保持平和的心态。大家心胸开阔地就事论事，自然没有那么多矛盾。人无完人，意见分歧，各有坚持，都很正常。因为都很在乎，所以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这是很自然的。

您觉得什么时候开始练重奏比较合适呢？小学生能练重奏吗？

宏刚：当然可以。我觉得小孩早点接触重奏是好事情。让他们接触一些优秀的作品，在拉琴的同时也学会了如何与伙伴们相处，如何聆听。聆听非常重要。包括练奏鸣曲也如此，奏鸣曲其实钢琴的部分比小提琴音符更多，旋律更多，你如果只顾自己的声部，可能你只懂了1/3，还有2/3在钢琴的谱子。所以，当你有了全局思维，拉琴会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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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想尝试室内乐，从零开始，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标准或者是方式去“找伙伴”呢？

宏刚：建议是找一个跟你水平相当的伙伴，水平接近一些，共同进步。否则，出现一个拖了三个人后腿。跟志趣相投的小伙伴一起拉琴会比较开心。因为一个人练琴蛮枯燥的，拉重奏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里面会有独奏的部分，有分工有合作，很妙。

您拉过一提、二提，再到中提，是怎样的经历？

宏刚：记得在上海四重奏最开始的一年，我弟弟去旧金山读书，那时我已经开始练重奏了当时我拉一提，等我弟弟回来我们就重新组织，我就去拉二提了。那时候我说：“如果学校老师组织重奏参加国际比赛，我弟弟是一提的话，我愿意拉二提，其他人我不愿意。”其实我没那么看重乐器，即便后来换了中提琴，我也很享受。我更看重的是“伙伴”。

优秀的伙伴，互相欣赏，你喜欢他们的拉法，他们喜欢你的艺术处理，这不是很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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