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 这是一个好问题~

周杰伦是一位发自朝夕不倦,然后伯乐相马,渐渐名声鹊起,最后鸾翔凤集的音乐人。

青花瓷》是他在才华鼎盛期、艺术成熟期、台湾最顶尖音乐资源都聚拢在他周围的完美作品。

这首中国风作品极尽古典婉约,听觉上深邃幽远,曲毕绕梁乃息。可以窥见周杰伦团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钻研之深、浸淫之痴。也折射出台湾国学国风深入全民教育的大文化背景。

简单拆解一下《青花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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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伦的曲

这首歌旋律的最大特点是全五声音阶的回环式下行。有宋词大家的风范。

旋律下行的基调,在流行音乐中属于比较少见,因为这不符合人的抒情本性(通常是情绪上升)。所以能以下行旋律作为基调的同时,还能做到非常好听和经典,其艺术水准就很高了。同样类似的如Beyond经典歌曲《Amani》,主歌部分也是下行基调,不过是点降式。

先看主歌首句旋律3 2 6 1、1 6 1、1 6 1 6 5, 3 2 6 1、1 6 1、1 3 2 1 1,在艺术上呈现了回环手法的同时,还带来了一种旋律律动,这个律动引领了整个段落。这个是很精妙的构思。众所周知,西方流行音乐最大的特点就是律动,英文叫做Groove。这个Groove可以是节奏Rhythm;也可以是器乐织体Riffs;还可以在旋律甚至混音中体现如《青花瓷》。而Groove不仅在中国古典音乐中完全没有,即使是在现代港台陆大部分流行音乐中,也常常习惯性缺失。《青花瓷》作为一首柔板慢歌,巧妙置入旋律Groove,为歌曲带来了额外灵动,体现了周杰伦的深厚西方流行音乐素养。

副歌部分同样,5 5 3 2 3 6、2 3 5 3 2, 5 5 3 2 3 5、2 3 5 2 1,依然是回环下行,与主歌特点风格统一的同时,作为副歌创作难度更高,因为在情绪上更反人性。同样看《Amani》,副歌部分就回到了常规的上扬式旋律,这造成的听觉效应就是主歌比副歌还好听,印象更令人深刻。然而《青花瓷》没有这个问题,前后统一,非常完美。当然,副歌后两句没有继续回环下行,而是采用了迂回缠绕的手法,整体上构成了一种先抑后扬的委婉含蓄呈现。

至于和声进行,是通常简淡的流行套路,有回答提过,就略了;周董的独特发音唱法,大家也都熟悉,也略过不表。简单说,无论和声、旋律、还是唱法,基本都统一围绕于表达婉约惆怅的现代古典情绪。如果用一个焦点来形容一下《青花瓷》的曲调内涵,那就是主歌“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这句歌词的和声 —— 4maj7/9( 4(低音) 1 3 5(以上中音) )。

有音乐基础的可以仔细体会一下~

周杰伦的曲,在《青花瓷》词曲编三件套当中,是一个灵魂存在。同时作为流行曲调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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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山的词

就这首《青花瓷》而言,方文山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首先是故事线条勾勒:

青花瓷上牡丹亭,釉色千年绘如新,

焚香走笔梦相思,呼之欲出对月影。

主题就是形容青花瓷的艺术之美,美到它的每个细节都如梦如幻、令人如痴如醉。在赏玩时主人不知不觉与之融为一体,久久难以释怀。

具体展开这个构思的时候,方文山用第一人称带入手法,将瓶瓷之美,幻化集中到一位画中古典女子身上,营造邂逅、生情、重寻不遇等美好叠加怅惘的氛围,便于年轻听众共情。

在凸显中国风意境的时候,使用了大量的元素拼贴,虽然稍显过密,整体上还是很好。歌词很贴合曲调,把周杰伦想用音乐表达但受限于音乐载体形式的一些情绪,清晰放大了出来,体现了较高艺术通感力。作为流行音乐歌词,不做过深文学要求,完成度很高了。

修辞成句上,承袭了港台歌词常用的成熟手法,各种倒置、拟人、比喻、联珠、排比、逻辑打破(超常搭配)等等四处开花。听歌喜欢认真看词的,一般都能体会到。

词藻“如琢如磨”也是显而易见,如“惹”字,类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比较出彩。

方文山的词,整体上古典、含蓄、秀美,与周杰伦的曲,高度贴合,相得益彰。在《青花瓷》词曲编整体里,起到了承载情感主体的作用。这也是流行音乐当中词的重要地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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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兴民的编曲

钟兴民在周杰伦、方文山的基础上,对这首歌又进行了一次意境上的大幅升华。

这个编曲,是《青花瓷》作为一个整体,技术含金量最高的组成部分。

除了浮在水面上的琵琶、笛子等国风色彩的抓人旋律乐器外;

钟兴民在前奏、间奏、过门、副歌的音乐段落上选用了RNB偏Hip-Hop风格的那种低频下潜极深、体积庞大的底鼓。营造一种沉浸弥漫的低频共振,配合轮廓模糊的Bass、背景Pads和副歌部分弦乐,将所有旋律器乐和人声包裹起来,一齐带入一个无尽幽深的遥远空间;

他选用了温暖柔滑的竖琴音色作为前奏间奏部分的主体伴奏乐器,在流行音乐的和声框架上演奏五声音阶琶音分解,营造出一种纤柔婉约的中国风意境,若隐若现,如淡墨渲染;

他在主歌部分选用了音色藏锋和雅的电吉他、经过低频滤波处理的底鼓和大小鼓、军鼓位置选用了叠加多种民族打击色彩的大混响合成音色,富于变化的同时,共同营造了山水画意韵的伴奏背景,极好衬托了词和人声。

他在副歌需要情感完全渲染开的段落,录混了多轨周杰伦的同步副歌人声,作为背景,经处理后呈扇形铺开整个声场,给这首歌最深情如诉的楽章,披上了一层暗藏隐现的华丽帷幕。

下面就编曲如何凸显国风意韵上,选取前奏间奏的几个和弦编配,拆解一下钟兴民的手法。

前奏

最开始四个和弦是4、3m7、2m7、1,竖琴音色的琶音分解分别是:

4用4 6(以上低音) 1 2 3 5 2 3(以上中音)

3m7用3 5(以上低音) 1 2 3 5 2 3(以上中音)

2m7用2 6(以上低音) 1 3 4(以上中音) 1(高音) 3 4(以上中音)

1用1 5(以上低音) 1 2 3 5 2 3(以上中音)

间奏

最开始四个和弦是4、4maj7/#11、3m7、b3dim7,竖琴音色的琶音分解分别是:

4用4 6(以上低音) 1 2 5 6 2 3(以上中音)

4maj7/#11用4 #5(隐藏音)(以上低音) 2 3 5 5 2 3(以上中音)

3m7用3 5(以上低音) 1 2 5(以上中音) 1(高音) 2 3(以上中音)

b3dim7用b3 6(以上低音) 1(以上3个隐藏音) 2 #4(以上中音) 1(高音) 3 #4(以上中音)

(间奏后四个和声2m7、2(7sus4)、5sus4、5)

可以看到,前奏配合干净的琵琶旋律,用了简淡下行和声,但在竖琴上尽可能采用全5声音阶琶音分解。而在完成了一段副歌演绎后的间奏,则采用了带有怅惘凝愁色彩的复杂和声,实际上是将前奏的下行和弦进行一倍时长扩张,中间添加过渡和弦。在艺术呈现上,拉满了惆怅无奈的情绪张力,将副歌已然传达的古典意境进行了进一步的升华和凸显。在具体的竖琴琶音分解上,依然尽可能采用中国风的5声音阶,在带有升降音的过渡和弦上,则用隐藏音(空白)和替代音(b3 用2)巧妙饶过。

钟兴民编曲中可以学习的技法和亮点还有很多,限于篇幅,就不一一拆解了。

这首歌的编曲也有少许不完美之处,比如周杰伦的旋律Groove,在编曲中未予以配合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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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V,电影品质,附送歌词导演理解版剧本,帅哥美女、古今中外、色香声画、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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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四方面加起来,成为《青花瓷》这首作品整体。

《青花瓷》这首歌,在现代流行中国风这个音乐类型中,可以说是“孤篇压全唐”的存在。

最可为赞的是它的内敛气质、将华美典贵尽藏入含蓄风骨,于是,唐肥宋瘦,就都有了。

一句“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真是深情触抚了三千年翰墨丹青,沉透到了心底。。。

《青花瓷》不仅仅是周杰伦鼎盛期艺术水准的体现,更是台湾几十年流行音乐层峦叠嶂的巅峰。

台湾国学教育的深厚背景,其实在90年代初滚石魔岩进驻大陆就早有体现。那个时代无论是唐朝、张楚、何勇、窦唯,凡台湾人经手打造的唱片,都立刻具有了中国文化根源色彩。所谓中国风,不过是港台良好的国学传承延续,在流行音乐范畴的一个小小体现罢了~

随着泛娱乐时代的全面来临,周杰伦这样的现象级艺人,巅峰级作品,大概率是不会再有了。他和他的作品,是传统唱片业辉煌落幕的一个华丽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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