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谱乡村爱情_乡村爱情笛子谱_乡村爱情主题曲简谱教唱

近日,张尕怂在太平街Freedom House酒吧弹唱他的西北民谣。记者 李丹 摄

2月2日晚,甘肃白银,拉姆拉措藏式酒吧。张尕怂抱着吉他,清清嗓子:“下面,你们想听我唱正常一点的,还是不正常一点的?”

还没等观众回答,他就自己抢过话:“那就不正常一点的吧。我把它叫作‘征婚’歌曲。”

轻快的旋律响起来:“春天嘛即来了,那个交配的季节就到了……”吉他停下的时候,他加了一句补白:“春天来了,两头牛交配,在我眼里,也是爱情的体现。”台下哗然。

台上,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演出进行到一个多小时,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羞涩的笑容。

这是张尕怂的第三轮全国巡演。去年5月,第二轮巡演,他一路演到云南,最后定居大理。而他的首轮个人巡演,还得追溯到去年2月,彼时他刚从中南林业科技大学辍学,决定一心一意做音乐。

◎语录

“如今,庙会没有了,社火没有了,从前的邻居很多找不到了,老人们也都老了。再不搜集这些地方曲调,可能很快就会消失。”

“这才是我想要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真正属于我的音乐。”

——张尕怂

1 他在宿舍墙上写下一行字:“大学,来生再见。”

他说,“尕怂(gǎ sǒng)”在他们的方言里,是骂人的话。

这是他给自己捣鼓的名字。其实,他的原名叫张建煜。这样规矩的名字,似乎就该长着一张同样规矩的国字脸,好好学习,毕业了坐写字楼,挎公文包,朝九晚五上下班。可这个名字被改造成了“张尕怂”。这个张尕怂架着一副疑似民国时期的圆眼镜,表情不多,脸蛋总是绯红,有点像“高原红”,亦或许是容易害羞的缘故。

他还退了学,在2011年12月份大四英语四级考试之后。他用三天的时间,给11个城市的Live House老板发豆瓣邮件。在听了张尕怂豆瓣小站里的音乐后,他们全都回复了他。一切安排妥当。他在宿舍墙上写下一行字:“大学,来生再见。”然后打点行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他有两个月的时间做准备。两个月后,他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场个人巡演。

2 小时候不知道,祖辈们其实都是“文艺青年”

张尕怂的老家在甘肃白银,如今家住刘川乡。但他的全部记忆,都在读高三之前,靖远县曹岘乡,一个叫中塬村的山头社里。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相声演员,虽然一紧张他就容易结巴。如今回想起来,最令他难忘的是拔麦子。麦地就在山坡上,累了的时候,就有人随口喊两嗓子,天地间都是这土调调的回声。山的那边是另一个村子,听到这声音,会传来回应,比如“我们这有西瓜,快过来吃吧!”

每年腊月就会有庙会,从腊月到正月,村里人就会聚在一起耍社火——耍龙、耍狮子、跑灯、跑旱船……那时候,张尕怂并没有意识到,祖辈们其实都是“文艺青年”,谁都能唱当地的小调、地方戏,而且大都是专业水准。他的爸爸妈妈会唱秦腔,他的两个叔叔,会吹笛子、拉二胡,能唱好多曲子。

高一的时候,张尕怂心血来潮想买把吉他。暑假,他去离家很远的地方打工,在毒辣的阳光里抱砖、背石头。一个月后,他拿到了近500元。花了210元买了一把吉他,加上来回的车票钱、偶尔买肉吃的钱,返回家的时候,仅剩下两块,他给弟弟买了一包麻辣片。

没有老师,没有教材,他抱着吉他瞎琢磨,连睡觉都抱着,但还是不会。

3 接受不了他的“土”音乐,第一支乐队解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家家户户开始搬迁,搬到新的乡镇,更富裕的地方。在张尕怂的记忆里,每天一起生活、一起劳作的村民,似乎一下子就四分五裂了。高三的时候,张尕怂家也搬到刘川乡。一年后,他考上了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来到了湖南。

大学里,他报了吉他班,真心学起吉他来。年轻人的躁气让他自然地选择了摇滚,他听野孩子、谢天笑,并和几个“同好”组建起了一支乐队——猎人乐队。

有一天,他听到一首谢天笑和别人合唱的歌:《贤良》。旋律刚响起来,他就惊呆了:怎么这么熟悉、这么亲切?这曲调怎么和记忆里的童年那么贴近?突如其来的震撼让他注意到这位歌者:苏阳。

他第一次发觉,西北的民谣原来这么动听!他开始下载苏阳所有的歌,《毛毛细雨里捂蚂蚱》、《牛拉车车》、《土青春》……他觉得每一首都好听,都让他感动。他跟乐队的人说,不想做摇滚了,想做这样的音乐。他想,那个从小生长、生活的地方,有他无数的记忆;而在这个繁华都市里,当他听到这样的西北民谣,突然发觉,内心深处一直潜伏着它们的强音。“如今,庙会没有了,社火没有了,从前的邻居很多找不到了,老人们也都老了。再不搜集这些地方曲调,可能很快就会消失。”这坚定了他想要搜集、整理家乡小调的想法,“这才是我想要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真正属于我的音乐。”

一支朝着重金属摇滚发展的乐队,突然要去排练最“土”的歌曲,贝斯和电吉他一下子都显得无所适从。另外3名成员,没人能接受。乐队宣布解散。

4 搜集社火小调,寻访已经四分五裂的老村人

张尕怂开始利用寒暑假,回家搜集原来当地的社火小调、通渭小曲。可是,刘川乡里住着的,都不认识。妈妈建议他去找曾经的庙会会长。张尕怂问到地址,骑着摩托车一路找过去。

80多岁的老会长,见张尕怂开着手机视频请他唱歌,害羞得不行,怎么都开不了口。他说:“要不这样,你到外面去转一圈,我自个儿在这唱,等我唱完你再来取呗。”

张尕怂回来的时候,会长笑眯眯地说已经唱完。他接过手机,打开视频录像,只见会长在镜头里梳了梳头发,擦了把脸,整理好衣领,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方才开唱。但每唱到一半,他就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嘿嘿,嘿嘿,记不得了,记不得了……”一边害羞地摆手,然后跳到下一首。

在张尕怂“转一圈”的时间里,这位老人唱了近三十首,很多歌词都很有味。比如有一首唱一个农村女人,第一次进城,看见大城门,惊讶地说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炕;还有一首,唱的是一头牛跪在菩萨面前诉苦:菩萨呀菩萨,为什么下雨天让我劳动,大太阳天也让我劳动……

张尕怂很满意,道过谢,正要离开,老人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兴奋地喊:“等一哈等一哈,我又想起来一首……”

几年下来,他搜集整理的曲子,已有百余首。他自学了冬不拉、三弦和秦琴。刚开始,没钱买冬不拉,他便把高中打工挣钱买的那把旧吉他卸去四根弦,当冬不拉弹。

5 唱血液里流淌着的,唱他和父辈们失去的

从搜集曲调开始,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张尕怂的脑子里都是旋律。他时常回想起小时候的故事,面朝黄土的祖辈,他们的贫瘠和倔强。他陆陆续续写了一些歌,比如《姐姐》。这是在山头社真实发生的故事:女孩在十四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意外去世,奶奶在第二年相继去世,剩下三个孩子——她和弟弟、妹妹。为了养活、照顾弟弟和妹妹,她不停地种地、干活,四十多岁仍未出嫁,最后累死了,死在父母的坟上。

当一段哀戚的旋律拂过脑海的时候,他想起这个故事,写下了这首歌。

妈妈的一句话,让张尕怂很受触动。她说,搬出山头社后,不再拔麦喊歌,不再一起聊天做针线,“心里不像以前那样敞亮了。”这让张尕怂更加坚定,要唱他血液里流淌着的,唱他和父辈们失去的。

时过夏末乐队的吉他手曾文军,现在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尕怂的场景:朋友廖想在中南林科大开了一家琴行,邀请他的乐队演出,“张尕怂刚好路过,听了我们的演唱,就傻乎乎地跑过来说我们的歌好听,说话还结巴,哈哈。”

曾文军和廖想都记住了这个比自己稍小一点儿的“土”孩子,因为他不厌其烦地每天往琴行跑。他们觉得他很单纯,后来听到他唱自己家乡的曲子,还有自己写的歌,又颇为吃惊和喜欢。

在长沙,大学四年,张尕怂并不十分喜欢大多数同学。他们笑话他用方言唱歌,讥讽他的音乐老土,他与女孩们眼中背吉他的摇滚范文艺青年相去甚远。他的第一场演出颇为尴尬,他在大家的哄闹声里弹冬不拉,汗水直流。但曾文军觉得,他唱的都是自己曾经的生活,他的旋律都很美,“加上他这个人也不错,很腼腆,又可爱,所以想以乐队的形式,帮他把作品做得更丰富一些。”

6 留胡子的“土”孩子,巡演中被人喊“大哥”

2011年5月,张尕怂在他她清吧做了第一个专场,曾文军和廖想只是弹唱了两首为他助阵。当他弹起冬不拉,扯开嗓子唱着来自西北乡村的“土”音乐,台下的观众,都各自喝起了酒,大声聊天、掷骰子。

一周后,他在蜉蝣俱乐部,和曾文军、廖想以及一个鼓手,以乐队的形式,完成了他的第二个专场。很明显,在乐队制造的热闹气氛里,效果比第一次专场好了许多。乐队以他的名字命名——张尕怂乐队,正式组建成立。

但这个时候,张尕怂仍然认为自己只是在“玩”音乐,仍然没有想过,要做一个音乐人,靠音乐吃饭。直到去年12月那次糟糕的四级考试。

回到家后,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一个人排练。坐着练,躺着练,每天12个小时,练出了肩周炎,脖子向右边偏就会疼。他说,既然做了决定,就要熬得住,熬得住,才能成精,才不会输给那些已经在找工作准备毕业的同学。

去年2月24日,他从家里出发,第一站:天水。出现在天水足迹酒吧的张尕怂,和两个月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留着长长的胡子,戴一副圆眼镜,看起来有点像胡适。这个1989年年尾出生的孩子,不想暴露自己的年龄,怕压不住场。在他看来,这个样子显得老成些。巡演中,有个近四十岁的观众,亲切而崇敬地喊他“大哥”。5月,他开始第二轮巡演,从长沙一路演到云南,最后索性定居大理。

时隔一年,他开始第三轮巡演,2月2日,他在家乡白银拉姆拉措藏式酒吧结束第三轮最后一场演出。三次全国巡演,他坚持一个人做下来了。虽然乐队能让现场气氛更“嗨”,但他内心深处,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唱歌。贝斯手黄鑫也认为,他的歌,其实更适合一个人唱,用最传统、最简单的方式。一把吉他、一把秦琴、一把冬不拉,就是他的整个行头。巡演结束,总共收入一万多元,除去路费、住宿费等,净挣8000元。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找份工作:“我知道,在中国纯粹做音乐养不活自己,但我会一直好好做我的音乐。”

巡演中,几十个城市,他几乎没有停歇过。常常从酒吧演出完,直接赶往火车站前往下一个地点。有时候在候车室眯一会儿,有时候在火车上睡一会儿,有时候住100元的青年旅社,还彻夜失眠。

第一轮巡演,每到一个地方都在下雨,在义乌的时候遇上暴雨,但依然有从各地过来听歌的人,让他很感动。在深圳,一个来自青海、出来工作十多年的四十多岁的“老男孩”,当场流下眼泪,他对张尕怂说,很多很多年没听到这么熟悉的旋律了,家乡已经面目全非,故乡已不再。第一轮巡演的最后一站是长沙。他回宿舍搬最后的东西,看见两个月前留在墙上的那行字:“大学,来生再见。”在他的签名后面,如今跟了一堆名字。

如今,离辍学之时已整整一年,三轮巡演已经结束。漂泊了一年之后,他回到家乡。2月2日白银拉姆拉措藏式酒吧,他让大家闭上眼睛听完他最后一首《跑旱船》,开始感谢在场所有的人。幽蓝的灯光笼着他,他看起来有些许疲惫,急需睡一觉,但蓝色的声音里有一个梦,在轻轻地打开。

采访手记

他将为后辈们留下优美的乡村标本

来自西北的张尕怂,在南方小城,唱记忆里的故乡。

山头社,他所有的回忆都在那里。小时候天天和邻居一起聊天、捉迷藏,各种玩儿,村民们亲如一家。所有的曲调,都来自家常,来自耕作。他们从泥土里拔出音乐,用身体完成歌唱,贫瘠的土地生长出富饶的旋律。

这些曲调,曾在田间地头、农家小院、庙会社火上发芽茁壮,有着强劲的生命力。是什么让曾经弥漫在大地上的“大众”音乐,顷刻间变成了“小众”?在标准化的生活节奏里,我们还可以有自己的语言吗?还可以有地方特色的歌唱吗?还可以从变了形的家乡,抽出更多的生活细节吗?

然而,不管他的“土”音乐多不受大众待见,总有人,在熟悉的曲调和乡音里黯然泪下。这是从整个大西北飘来的泥土气息,是只有在心里才永远不会被篡改的童年和家园。这也是尕怂巡演成功的秘密钥匙,他总能与一些人成为知己。就像在深圳站,落下热泪的“老男孩”,穿着统一品牌的职业白衬衫,面对统一标准的“世界化”,在远离家乡万里的繁华都市,人群中,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疼痛。

一边是城市扩张,一边是故乡沦丧。人的本源被急剧地抛弃,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模糊。这样一批音乐人,依然坚持在现场演绎的微薄收入里,弹奏与大地、与生命相融的音符,尝试以一种新的方式传播故乡的音乐,在城市里还原一方小小的大地现场。他们是都市里的传统文化骑士,用音符和五线谱守护最后的家园。不管形式如何,这都是中国有理想的本土音乐家对全球化和多元文化的理解和探索。他们为后代讲述,祖辈们曾经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地方;另一方面,在商业文明的冲击下,他们本身的际遇和经历,也正真实地记录着中国的城乡巨变以及整个时代的变迁。

出生在城市里的我,很羡慕张尕怂。他生长在黄土地上,有幸赶上了中国农耕文明的尾巴,并在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以足够的勇气和行动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为农耕文化谱唱最后的挽歌。他的孩子,将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但他会给后辈们,留下乡村独特的音节,和最优美的标本。

■文/李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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