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悲剧的艺术价值远高于喜剧的一样,那些有着寂寥和忧伤旋律的曲调也比洋溢着欢快旋律的曲调更有艺术价值,且更能被人牢记。

自懂得欣赏音乐起,我便对那些带着寂寥和忧伤的乐曲有着巨大的热爱,程度远胜于对欢快乐曲的喜爱。古希腊人认为,悲剧的最终目的就是通过情感的净化来清理灵魂。我认为寂寥和忧伤的曲调同样具有这种效果。亚里士多德还提出,悲剧具有一种治疗性的目的,就是可以用疾病本身的一种适当的形式来治疗疾病(就像现代精神病学的预防接种一样,或我理解的以毒攻毒),这些知识当然是在我喜欢寂寥忧伤乐曲好多年后才读到的观点,但这种观点令我惊喜地意识到,原来倾听寂寥忧伤的乐曲竟然还能治疗心理创伤。

我最早喜欢的淡淡寂寥和忧伤类型的歌曲是《小雨中的回忆》。我不论是在校园里以及参加工作后,都喜欢在晚饭后独自一人去散步,因此最喜欢这首歌曲,尤其喜欢以下两句:

......

在没人的雨中更显得孤寂

但我脸上并不流露出痕迹

......

后来读到卢梭的《孤独散步者的遐思》,书名以及书中内容所表达出的孤独寂寥和忧伤的韵味一下子与我这个同样具有孤独忧伤性格的人产生了化学反应。我尤其爱读该书中的第五篇—描述作者在一个小岛离群索居的经历,其所见所想很像梭罗的《瓦尔顿湖》。令我非常喜欢这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里面提到了《哈巴谷书》(虽然出版人认为卢梭记错了),这是我最喜爱的旧约篇章之一。

现在我只要一听到《小雨中的回忆》,便会立刻想到《孤独散步者的遐思》,反之亦然。这两者已在我心中合二为一了。

《雨中飘荡的回忆》、《西海情歌》和《是否》也有着忧伤的曲调,可惜是描述情爱的,不如纯粹的自然发生的寂寥和忧伤曲调更适合进行心理疗伤。《是否》中的那句“情到深处人孤独”颇有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味道,每听到这句总能深深打动我的心弦,引发阵阵孤独寂寥的感觉。

我对《海滨之歌》的喜爱程度丝毫不亚于《小雨中的回忆》。这首歌既抒发了忧郁孤独的心境,又满含怀念故人的深情,很适合在夜晚静静地欣赏,心情落寞时一遍又一遍地聆听,总能使自己的情绪得到舒缓。歌曲中的每段歌词都是佳句,但我尤爱这几句:

深夜我独自一人在这海边游荡,

一阵海风卷起波浪,湿透了我衣裳。

啊,我这忧郁的人儿苦苦的思念,

啊,我心中的故人如今你在何方。

《北国之春》也能触发我的感怀伤物的情怀。我特别喜欢这两句:分别已经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宁;家兄恰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

但最能触发我的感怀伤世,抚物思人之幽情的歌曲,还是《故乡的秋》(里の秋),在我心中它是排第一的怀人歌曲,每听到这首曲,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电影《情书》中女主角对已故男友的思念,以及《项脊轩志》中作者对已故亲人的思念,进而思念起我的已故亲人。

《送别》的歌词非常优美,也带着淡淡忧伤,可惜旋律不是原创的,原创歌曲是美国的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梦见家和母亲)。歌名就能触发人的思乡情绪,只可惜这个旋律不知何故在我心中始终激发不了多少寂寥和忧伤的涟漪。我更加喜欢另外的几首思乡和怀人的美国歌曲,如 500 Miles 和 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另外,Somewhere My Love 的旋律凄美绵长,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可惜作为电影《日瓦戈医生》的主题曲,无法不令人想起影片主人公的悲惨结局,因此会勾起过多的悲伤情感。

说到散发着淡淡寂寥和忧伤的乐曲,怎能少得了《二泉映月》, 小泽征尔说这首曲只应跪下来听。诚哉斯言。我对《二泉映月》的热爱远超过《高山流水》、《梁祝》、《平湖秋月》、《思乡曲》、《平沙落雁》等所有中国民族乐曲。在夜深人静的他乡异地聆听这首曲,不禁泪流满面;在遭遇重大人生挫折时聆听这首曲,不禁哽咽凝噎。但我只喜欢交响乐演奏的《二泉映月》,因为二胡演奏的过于悲伤,过犹不及。

但能令我在聆听时泪如泉涌的乐曲并不只有《二泉映月》这一首乐曲,《奇异恩典》很多时候在帮助我排解忧伤落寞等不良情绪之余,还能令我重新振作起来。这首经常在基督教国家的葬礼上播放的歌曲,其旋律中既有忧伤,也有对造物主的敬仰和信念。我收藏了这首歌的多个中外文版本以及多个纯音乐版本,开车时播放石川绫子的手提琴版时能立刻令我心情平静,放慢行车的速度。在情绪低落沮丧时播放这首歌曲,每每听到第三段歌词: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安然经过。想起自己的坎坷经历,不禁触景生情,泪流满面。

忧伤的乐曲要适度才适合治愈心理创伤,就好比用来以毒攻毒的药剂不能过量或过毒一样,过于悲伤的乐曲如《江河水》、《广陵散》以及柴可夫斯基的《忧郁小夜曲》反而让人不敢过于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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