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出自《笠翁对韵》上卷·一东·其三。

这一对偶句,一般的解释认为,上联是“费子安驾鹤”的典故,下联是“秦弄玉跨凤”的典故。典故对典故,没有问题。

但是有人(王伟勇)提出一个问题:上联的“月”字作何解?

台湾人王伟勇是个骗子,这是毫无疑问的,这事我们后面再说。但是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分析一下。

循惯例,《笠翁对韵》的演化史:《正音攟言》→《诗韵对偶丽句》→《笠翁对韵》(古本)→《笠翁对韵》(今本)。

《正音攟言》卷一·二公·其一:黃鶴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鳳凰臺上,紫簫吹斷美人風。

《诗韵对偶丽句》、《笠翁对韵》古本、今本一律写作:鶴舞樓頭,玉笛弄殘仙子月,鳳翔臺上,紫簫吹斷美人風。有今本将“仙子月”写作“红子月”,本文视作错别字。

比对可知,《诗韵对偶丽句》将“黄鹤楼头”、“凤凰台上”改成“鹤舞楼头”、“凤翔台上”,原本前半句只是表明地点,修改后,前半句变成一种“鹤舞凤翔”的画面,总体而言,仍然表明事件发生的地点,不影响全句内容。

先说下联。

下联见唐·李白《凤台曲》:尝闻秦帝女,传得凤凰声。是日逢仙子,当时别有情。人吹彩箫去,天借绿云迎。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

这首诗出自“秦弄玉跨凤登台”的典故。

原文见汉·刘向《列仙传·箫史》:箫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箫史妙吹,凤雀舞庭。嬴氏好合,乃习凤声。遂攀凤翼,参翥高冥。女祠寄想,遗音载清。

再说上联。

《正音攟言》注释如下:黄鹤楼在武昌城东南隅黄鹤矶上,世传费文祎登仙驾黄鹤,返憩于此。唐明皇与叶法喜游月宫回。过潞州城上,以玉笛奏曲。句余,潞州奏:八月望夜,有天乐临城,并获金钱。后帝自蜀回,月夜登楼。故贵妃侍者红桃歌妃所制《凉州》,上御玉笛倚吹罢,相视掩泣。

估计是王允嘉解释了原句中的“黄鹤楼”、“仙子”(即费文祎),但是解释不了句中的“玉笛”、“月”,所以加上唐明皇游月宫归来、怀念杨贵妃两个典故。

这么解释肯定不对。下联是一个“秦弄玉”的典故,对上联三个典故,这怎么可能。

所以,对上联的解释不能用《正音攟言》注释,只能重新查找相关资料。

关于黄鹤楼的诗词很多,例如:

唐·崔颢《黄鹤楼》: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唐·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关于黄鹤楼的起源,说法很多,各不相同。大多比较简略。例如:

《南齐书·卷十五·志第七·州郡下》:夏口城据黄鹄矶,世传仙人子安乘黄鹄过此上也。

《述异志》:荀镶字叔玮,事母孝,好属文及道术,潜栖却粒。尝东游,已上四句类聚一引作寓居江陵憩江夏黄鹤楼上,望西南有物,飘然降自霄汉,俄顷已至,乃驾鹤之宾也。鹤止户侧,仙者就席,羽衣虹裳,宾主欢对。已而二字御览引有辞去,跨鹤腾空,眇然烟灭。《类聚》六十三,又九十。《御览事类赋注》十八。案亦见《任昉记》。

《大清一统志·卷二百五十八·武昌府》中“黄鹤楼”的注释如下:在江夏县西,《元和志》江夏城西南角,因矶为楼名。《黄鹤寰宇记》:昔楼费文祎登仙,毎乘黄鹤于此楼憇驾,故名。

这些典故中,涉及仙人、黄鹤,但是不涉及玉笛、月,显然不对。

最接近上联原文的典故出自明·王世贞《有象列仙全传》卷九,其中“费文祎”一则,原文如下:

费文祎,字子安,好道得仙。偶过江夏辛氏酒馆而饮焉,辛氏复饮之巨觞。明日复来,辛不待索而饮之。如是者数载,略无吝意。乃谓辛曰:“多负酒钱,今当少酬。”于是取橘皮向壁间画一鹤,曰:“客来饮,但令拍手歌之,鹤必下舞。”后客至饮,果蹁跹而舞,回旋宛转,曲中音律,远近莫不集饮而观之。逾十年,辛氏家资巨万矣。一日,子安至馆曰:“向饮君酒,所偿何如?”辛氏谢曰:“赖先生画鹤,因获百倍,愿少留谢。”子安笑曰:“未讵为此?”取笛数弄。须臾,白云自空而下,画鹤飞至子安前,遂跨鹤乘云而去。辛氏即于飞升处建楼,名黄鹤楼焉。

这个故事中,有仙子(费文祎,字子安),有黄鹤(费文祎用橘皮画在墙上,可以从墙上下来跳舞),有笛(“取笛数弄”),但是没有提到“月”。

但是这个故事已经很接近上联原文了。

上联只能到这种程度了,所以我们先回过头看下联。之前说过,下联必然是出自《列仙传·箫史》,因为只有这一个典故是登台吹箫引凤。但是核对原文,文中也没有提到“风”。

所以,上联无解的“月”对下联无解的“风”。——好像这样也挺对仗。

分析下联的结构,这个对偶句也是倒装句。“凤翔台上”修改自“凤凰台上”,表示场所。对全句无影响,暂不考虑。看后半句:“紫箫吹断美人风”,这句中,“美人”指秦弄玉,是主语;“吹”是谓语;“紫箫”就是箫,宾语;按主谓宾结构就是“美人吹紫箫”。剩下的“断风”或者“风断”,应该看做是“美人吹紫箫”这一动作的结果。所以整句话应解释为“美人吹紫箫(使)风断”。

同理,上联的“鹤舞楼头”出自“黄鹤楼头”表示场所,“仙子”,按《有象列仙全传》,指费文祎啊,主语;弄,吹笛的动作,谓语;玉笛,宾语;“月残”是这一动作的结果。所以上联应解释为“仙子弄玉笛(使)月残”。

“风断”比较容易理解,风突然停止,如同断掉一样。

“月残”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月亮将要从地平线落下;二是过了满月之后,月亮逐渐变得残缺不全。如果和“风断”相对,显然前一种解释更合理。

再看原文两个典故的结尾。

“费文祎”的结尾是,费文祎弄笛,画鹤飞来,费文祎跨鹤而去。

“萧史”的结尾是,秦弄玉的箫声引来凤凰,“遂攀凤翼”,乘凤凰飞走。

所以上联的结局是笛声和黄鹤离开;下联的结局是箫声和凤凰离开。两个典故都是以美好的事物突然消失结束,正如同“月残风断”一般戛然而止。

所以“月残风断”在这一对偶句中,只是一种比喻手法,与实际的风和月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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