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北京法华寺结交了个阳光灿烂的妹子,大学时期隔三差五会去一个私教那里学二胡,坚持了一段时间,慢慢会拉一些段子。偶尔有一天走天桥,看见一个衣着邋遢的老者坐在地上拉《二泉映月》,面前一个搪瓷盆,里面散落一些零钱,顿时心头黯然,从此再也不去学二胡。

自那时起二胡在她眼里是疾苦和潦倒的象征,她向往的是大城市的繁华和热闹。她告诉我说她只愿意在大城市生活,北上广深,其他免谈。后面她去了美国,接着回国到了上海,再后来就没有了音讯。

小时候听民乐,印象中有欢乐喜庆的《步步高》,同期也有影响越来越大、抓心挠肝的的新民乐《梁祝》,至于《二泉映月》,后来有看到媒体大肆报导日本某世界级指挥家如何如何尊奉瞎子阿炳,听了直接就跪下了。

有朋友在网上找到了老唱片,又有已经去世的二胡演奏家闵慧芬的一段自述文字,其中说到:《二泉映月》中段的处理,不像有些人说的是憧憬、渴望,而是木然。有人说她演奏的弓法很像书法中的枯笔,她非常赞同这个比喻。

闵慧芬被小泽征尔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弦乐演奏艺术家之一”,而小泽征尔,就是那个要跪听《二泉映月》的日本指挥家。

陈嘉上拍《武状元苏乞儿》评价周星驰,说拍抄家那场戏,要求他给一个落寞的镜头,结果周星驰坐上大烟床,竟然唱起南音来。这一幕看呆了幕后的陈嘉上。

我听南音,最早接触到的是张国荣演绎的《客途秋恨》,对比区君祥的版本,果然还是人称“盲仔祥”的老先生更多一些神离和木然的腔调,悲苦凡事娓娓道来,既不卖弄也不煽情。伴奏亦简单,分别为古筝、秦琴和耶胡,氛围表现唏嘘中自有耐性,这就是所谓哀而不伤的意味。要是张国荣体会到这一层深趣,可能他的天鹅之歌《梦到内河》也许就是突破瓶颈的另一番天地了。

传说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十天之后周宣王问纪渻子:鸡训练好了吗?纪渻子回答说:还不行,这鸡还是虚浮骄矜自恃意气的状态。又过了十天周宣王又问,回答说:还不行,还是听见什么就叫,看见什么就跳。再过了十天又问,回答说:还不行,还是反应迅疾、盛气凌人。又过了十天,周宣王再问,纪渻子回答说差不多了,这鸡现在听到别的鸡打鸣也不会有变化,看上去木呆呆的,但内在的心意整全,外界对它几乎没有干扰。我想别的鸡没有敢于和它相斗的,只能望风而逃。

陈嘉上看周星驰,估计心里也是想:这人,恐怕几十年都没有能和他比肩的了。

2008年凤凰卫视的一期《名人面对面》,窦唯在接受许戈辉采访的时候说,他时刻准备着接受悲苦的事情,因为欢乐越多恐怕痛苦越大,所以不妨索性多吃点苦、多受点罪,这样做还有可能真体会到一点快乐,一点喜悦。

对于窦唯的苦难意识,许戈辉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记忆中的苦难是过去的苦难,是已逝的历史。但窦唯认为苦难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不管你是00后还是几0后,都不能不面对苦难。比如天灾,比如人祸。

王朔有一句对成功的说法:什么是成功,不就是挣点钱让SB们知道嘛?

这个说法似乎可以解释从改开后一直到现在的很多热闹,但是解释不了窦唯。他在乐坛上的起起落落,让很多人理解为他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2021年8月,摇滚老炮崔健发行新专辑《飞狗》,而窦唯爆发性的推出了他的朝简数字专辑系列:

2021年1月,《万图岁福》。

2021年2月,《万岁圆舞曲》、《止止安》。

2021年3月,《麻姑符》。

2021年5月,《宋词》、《元曲》、《百家子弟》、《大宝鱼》。

2021年6月,《离骚》。

2021年7-8月,《幼学琼林》四卷、《声律启蒙》上下卷、《白居易》、《钟之告》。

2021年10月,《大招》。

2021年11月,《医宜以疫》、《萧乐冬炉》。

2021年12月,《“想象”跨年音乐会》。

以深入深渊的绝然姿态,沉潜文化源头,献祭新时代的苦难和苦难背后的肆意欢愉。

“那些狂暴的欢愉,终将以狂暴结局。”

“你听过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吗?”

“听过。”

“那你听过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故事吗?”

“也听过。”

“有一个故事,你肯定没听过。”

“不一定呢,你说说看。”

“有一种鱼,明明可以化为鸟一飞冲天,但临终一刻却放弃了,它选择了深潜。”

“吹牛吧!哪有这样的故事?”

“有,只是比较罕见。很多人见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理解——他们以他们的心意去揣度他,把他当作和他们一样的小丑。”

“那他挺可怜的,肯定过得不好。”

“不,他过得挺好的,他反而可怜他们。”

“恐怕他是个神仙吧?”

“不,他只是求真而已。”

鸟鸣

沿着小溪他走出山谷

和内心的倔强一样

泥泞附在裤摆上

流水冲击着绿石头

多久了?

一棵树连根倒下

部分像铁,部分是白色

树枝在水里伸展

突然他停下来

让河流凝住一小会

——恍惚中这是真的

他不再是一个人

身边跃出时间的鱼

鱼尾的水幕

翻卷着阳光和空气

直到它被抛回去

重新潜藏在它的呼吸之根

他的关节开始刺痛

阴影中隐隐有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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