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

“老夫聊发少年狂”,于古人是豪迈,是境界,但于我而言,则是炫耀,是显摆。

前段时间几位好友相聚,大家一时兴起,拿起手机,晒起各自的得意之作。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大小球艺,虽然五花八门,兴趣各异,但体现的是生活的丰富多彩,彰显的是个人的闲情逸致。我也把自己所演奏的二胡独奏《奔驰在千里草原》的录音放了一遍,听得大家连声叫好,赞不绝口。

平时把二胡束之高阁,并非深藏不露,纯粹是忙于事务,真的无暇顾及。一位好友惊诧不已:“啥时候还有这把刷子?”继而恍然大悟:“你这是童子功!”一席话,触动了我的二胡情结,勾起了我的遥远记忆。

我确实是童子学琴,但三年打鱼,数十年晒网,加之天性驽钝,虽少小努力,但终究事倍功半,只不过培养个业余爱好,多了个退休以后打发时光的消遣“利器”。

我之所以与二胡结下不解之缘,得益于我小学的音乐老师,也是我学拉二胡的启蒙恩师——赵老师。

赵老师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脚踏琴、手风琴、小提琴、二胡、笛子、琵琶等乐器,样样精通,什么都会。为让我们对各种乐器有个感性认识,她把能够带到课堂的乐器都搬到了教室,逐个演奏,让我们啧啧称奇,眼界大开。赵老师讲起课来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短短一堂课,就让我们对这门新的课程一下子着了迷、上了瘾。

赵老师趁热打铁,不失时机地告诉我们,学校决定成立宣传队,号召大家参加。话音刚落,全班同学纷纷举手,踊跃报名。

赵老师利用课余时间,对于报名的同学逐一进行了“面试”。一个课后时间,赵老师考察了我的乐感、节奏感,看了我的手型,手指的灵活度,问了我的家庭情况,还问我最喜欢哪种乐器。说实话,我最喜欢钢琴,当然,我的那点“自知之明”,让我没敢把“钢琴”二字说出口,只是试着问了问小提琴。赵老师沉吟半晌,很肯定地说我的手指更适合拉二胡。

父母得知我想学二胡,非常高兴,毕竟艺不压身。但到乐器店一问,最便宜的也要5块钱,父母就望而却步。我恍惚记得,赵老师好像还做了家访,和我的父母谈了好一阵子。父母终于下了决心,花了两块钱,买了一把“二手”的二胡。

在当年,为买把二胡,从牙缝里挤出两块钱,也真难为了我的父母。尽管这把二胡,是我见过的二胡中最寒酸的,跟现在常见的二胡更是没法比。琴筒下面没有底座,弦轴、弓子、千斤都不是机械的,琴弦是丝弦,也不是钢弦。琴码是我截了铅笔自己做的……但就是它,成就了我的“二胡梦”,奠定了我所谓“童子功”的底子。

我们的器乐课,是在每周一、三、五的下午放学以后。每次器乐课,赵老师都要布置家庭作业,一般都是很短的音阶练习曲,也有我们上音乐课学的儿童歌曲。每当我练习的时候,邻居们就笑我:“这娃儿又在杀鸡子啦!”但奶奶总听得很认真,也很有耐心。常常一边干着家务,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自我陶醉、津津有味的样子。

第一次登台,是一次全校大会之后的文艺汇演。赵老师用脚踏琴弹奏,带领我们乐器队为大合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东方红》伴奏。我们这所谓的乐队,有二胡、小提琴、笛子、琵琶等,像是个大杂烩。但合唱队唱得有劲,乐器队奏得卖力,同学们的小手拍得通红。演出取得了圆满成功,得到了学校领导和驻校工宣队师傅的表扬。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第一次走出校门到“五机部”慰问演出,就让我们意外地收获了人生的第一个“劳动成果”。

所谓的“五机部”,应当只是“五机部”的一个下属部门,是从北京迁过来的,大人小孩都是满口的普通话。为搞好这次演出,赵老师每天下午放学都要把宣传队的同学们留下来,反复排练,一连持续了十几天。

尽管排练了十几天,但还是把赵老师忙得团团转。导演、指挥、伴奏等等,都是赵老师亲力亲为,一肩挑。遇到难度稍大的曲子,我们的乐器队就只能当“啦啦队”,由赵老师用脚踏琴伴奏。我站在旁边,为赵老师掀曲谱的页子。

按照现在的标准,演出肯定说不上精彩,但在当时也是掌声雷动。演出结束的时候,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五机部”为感谢这场演出,给参加演出的老师学生每人发放一包饼干!

那个年代,饼干可是个稀罕物。逢年过节,一包饼干像周游列国一般,在许多家庭之间来回穿梭,甚至可能送出去的饼干还能再转回来。而此刻,演出一场,得包饼干,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大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我们这帮子“吃嘴精”咽着口水,翘首以盼,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包饼干。这与大家平时见到的包装不一样,是用油光纸包着的,每包二十片。那种长方形带图案的饼干,现在几乎见不到了。我们接的时候,有点心安理得,但更多的还是心存感激。

我把饼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香甜香甜的。我忍了几忍,还是悄悄把饼干放进了口袋。再往两边一看,大家都没舍得吃。

回到家里,家里人都休息了。当时城里的居民还没有通电灯,我摸着黑,凑到床前,让奶奶吃饼干。奶奶说晚上吃得饱,吃不了。我把姐姐叫起来,递了几片饼干;又把弟弟摇醒,塞给他一包。他们都很惊奇,问哪儿来的饼干,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们姐弟三人开心地嚼着饼干,奶奶提醒着让慢慢吃。黑暗中,听着那“咔嚓咔嚓”吃饼干的声音,真像美妙的小夜曲。

突然,奶奶很紧张地问:“那你咋有两包?”

我很有些得意:“赵老师也给我一包!”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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