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舞影零乱
他不是在欣赏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体之舞
而是欣赏自己幻想中的舞蹈
仿佛憧憬那不曾相遇的爱情
——川端康成《雪国》
《天鹅湖》第一幕：圆舞曲，柴可夫斯基作曲
这是个舞曲的时代，网红们在视频直播里，伴着节奏单调的电子舞曲，暧眛地扭动着腰肢，挑逗着你的性欲，勾引你献花和打赏。爷爷奶奶们在黄昏的操场上，排着方阵跳起韵律操，整齐响亮音乐，很远就能听到.....不知道为何，我总是对那些可以应节而舞的单调舞曲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包括在我年青时，流行了很长时间的迪斯科与霹雳舞。对我而言，重要的其实不是舞曲的节拍，而是沿着节拍流动的一切：旋律、情感和难以名状的爱情。
音乐与舞蹈是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孪生姐妹。你可以说，没有舞蹈就没有音乐，反之也一样。现代人大约很难听着巴赫的《小步舞曲》就跳起舞来。那只是因为，巴赫时代的“小步舞”、“西西里舞”、“萨拉班德”、“吉格舞”如今早就不再流行，人们不知道那些古老的舞步是怎么跳的。况且，这些伟大的舞曲音乐如今很少会被以舞曲的强节拍的方式演奏。然而，当你沉醉于这些伟大的音乐时，那些深藏在旋律之下的节拍与舞步，依然会卷起你笨拙的灵魂，邀你进入时光闪光的舞池。
歌舞乐，最初都是先人祭祀的一部分，是娱神的形式。然而娱神其实就是娱己，是人就会有情欲，祭祀的音乐与舞蹈由人所创，自然也表达着我们内心潜伏与激荡的情欲。群舞是对人类欲望的召唤与安慰，对舞是情爱优美的表达与缠绵，独舞则是孤独灵魂深沉的渴望。其实所有音乐，本质上都有舞曲的基因。
《天鹅湖》第二幕：终曲，柴可夫斯基作曲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自如地控制自已的身体，然后熟练地进入舞曲的节拍。比如我大学时就属于女生所说的“马蹄男生”，我第一次去舞厅时，就狠狠地踩到了同班女同学的新鞋子，从此，我只能在舞池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躲起来，看我心仪的女生们随着波浪一般起伏流动的圆舞曲旋转、舞动，心怀怨念——为什么，我的心在舞蹈，身体却坚硬得象块马蹄铁？
我不知道，我们古代的诗仙李白会不会跳舞，但他经常在诗中赞美舞蹈，喝醉时也喜欢独舞狂歌，他在诗写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身体笨拙的人，大约比较适合和自已的影子跳舞与狂歌，比较适合欣赏优美的舞蹈，比较适合聆听那些并不强迫你的身体起舞的音乐。你不用担心自已的脚踩到了心爱的她，也不用担心会在朋友面前出丑，你只需要让心灵从晦暗的生活中轻巧地滑出来，沿着音乐看不见的舞步，尽情旋转，相互依靠，带着你所有的忧愁与爱恋，进入幻想的舞池。我不喜欢只有功能没有旋律的舞曲，它们只能用来跳舞和挑逗，不能用来想象与爱恋。
日本著名的小说家川端康成在《雪国》也借着舞蹈研究家的主人公写道：他不是在欣赏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体之舞，而是欣赏自己幻想中的舞蹈，仿佛憧憬那不曾相遇的爱情。
多瑙河之波，伊凡诺维奇作曲
你可能不会跳舞，但你至少会恋爱；你可能追不到你爱的人，但至少你还会单相思；你可能天生就是个爱情绝缘体，但至少你看到你喜欢的人，你的心中也会有一丝波动；你可能已经修炼到目中无人心如死灰，但当音乐响起，你的意念就会悄悄地从死灰中生长出来，沿着音乐看不见的舞步，消失闪烁。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没有舞厅，连电视机都没普及，电影院里成天反复播放着可以数得出来的几部东欧和苏联电影。其中就有我看了不下十遍的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它的主题曲，大约是我们这一代人听过的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舞曲，它的舞步与旋律，挑逗着我们对爱情朦胧的渴望。电影中的女孩，青春可人，温柔似水，成了少年时我心中的女神。
每次当音乐响起，帅气的船长和他美丽的妻子相倚着行驶在蓝色的多瑙河之上，朦朦胧胧的情愫，就悄悄地从心底冒出芽来。少年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圆舞曲，也不知道慢三、快三怎么跳，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在黑暗中如痴如醉，任由那三拍子的优雅旋律，如轻柔的河水一般委婉流转，穿过那已经褪了色的青涩记忆，消失在远方。你不需要真的舞蹈，那柔情似水，在音乐消失的地方，湘江水逝楚云飞。
克劳黛的圆舞曲
已有一千多年，她温柔的疯狂
在晚风中低吟着她的情歌
——阿尔蒂尔·兰波《奥菲利娅》
La Danaide，罗丹，1889年
模特：卡米尔·克劳黛
1891年冬天，才情横溢的法国著名女雕塑家卡米尔·克劳黛，刚刚怀上了罗丹的孩子。她幻想着，这个尚未出生的可爱孩子能给她困顿的生活、绝望的爱情，带来最后的一丝希望。然而，面对这个苦命的孩子，早已名满天下的大雕塑家罗丹却大发雷霆。他要求克劳黛马上把孩子打掉。他站在克劳黛的工作室里，对着克劳黛怒吼：你所有的创作，只不过是从我伟大杰作中拷贝下来的、拙劣的复制品。
1892年，克劳黛按照罗丹的要求，打掉了孩子。然而，罗丹却依然无情地离她而去。罗丹在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在悄悄地改变——爱情，希望，颤抖与生活。
当女神降格成前女友，十年的爱情只换来，一寸相思一寸灰。
极慢的圆舞曲，克劳德·德彪西作曲
雕塑：圆舞曲，卡米尔·克劳黛创作
这尊名为《圆舞曲》的青铜小雕塑，是克劳黛1889至1891年创作的。描绘了一对在华尔兹中热舞的情侣。男人女人在倾斜旋转中，美丽身体紧紧地相拥。钢与柔，在充满了韵律的的舞步中，形成强烈的对比与融合，仿佛是瞬间凝结在时空中的永恒爱情。
1892年，克劳黛离开了罗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一群艺术圈朋友的帮助下，举办了沙龙个展。这些艺术家朋友中，就有一位年轻的音乐家——克劳德·德彪西。他曾经多次前往克劳黛的工作室参观，还亲自为克劳黛演奏自己的钢琴作品。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给克劳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一封写给哥哥的信中，克劳黛形容沉闷寡言的德彪西是“无可奉告的德彪西先生”。
不说话，不代表没有渴望。就象不跳舞，不代表你的心灵不需要舞蹈。
一心狂恋着罗丹的女人，当然无法察觉，德彪西木讷的外表下炽烫的感情，德彪西在给朋友的信中，热烈地表达了他对克劳黛雕塑艺术的敬仰。他写道：
她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年轻女人……啊，我真的爱上了她的创作，它们是悲伤与热情的结合体，每一次看着它们，都会让我的心灵受到震颤，在它们的身上，仿佛隐藏着某种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是我迷失已久的梦吗？
那年，他从克劳黛处，得到了这支名为《圆舞曲》的青铜小雕像，在克劳黛疯狂的爱情故事中，德彪西的出现，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然而，对于德彪西，克劳黛的雕塑艺术却启发了这位音乐天才的无数灵感。一直到死，他都把这支优美的雕像，供放在他家的壁炉之上。
《La plus que lente》极慢版的圆舞曲，作于1910年，据说是为一位吉普赛小提琴手而作。在曲谱上，德彪西特别地写了一句：极慢的。在这首奇特的圆舞曲中，斯特劳斯式的华丽与强劲的舞步彻底消失，小提琴拉出忧郁的慢三拍舞曲旋律，就仿佛是莎士比亚笔下，步入水中的奥菲丽亚，忧郁的旋律就象沉静的流水，带着青草与花朵的阴影，沿着少女的身体缓缓流过。
晶莹剔透的钢琴和弦，则仿佛是少女在流水中越陷越深的脚步。在两个旋律纠缠消失之处，泛音余响，你仿佛真的看到了德彪西在20年前那迷失已久的梦境，也看到了克劳黛那一寸寸烧成灰烬的爱情。
在德彪西的创作中，圆舞曲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主题，从蔚然经典的《前奏曲》第一册的第四首、到《贝加摩组曲》中的圆舞曲章节，你会发现，在德彪西的音乐世界里，圆舞曲从来不是一种为跳舞而设计的功能性音乐，而是心灵与命运之间孤独的舞步。它象征人类难以描述的情欲：两个相互交织在一起的音乐主题，旋转着，缠绵着，伤害着，折磨着——无可奈何的渺小生命，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旋律挟裹而下，相爱离别，直至死亡。
卡米尔·克劳黛在离开罗丹之后，个人艺术生涯充满了悲剧，罗丹对其创作的恶毒攻击，直到这个可怜女人发疯被送进疯人院，都没能停止。罗丹始终无法接受一个从他的雕塑中走出来的女人，怎么可以和他在艺术上一争高下。
离别的华尔兹
在我的短小的歌曲里
田野的花朵散发着清香
在它里面还隐藏着
我美好的青春时代的梦想
——柯诺普尼茨卡《我的歌》
A小调圆舞曲，肖邦遗作
1830年11月2日，华沙城郊寒冷刺骨。那天，正好是天主教的”亡者之日“（悼念死者的日子），也是年青的波兰音乐诗人肖邦不得不离开故国的日子。肖邦的老师埃斯内尔与同学都来为他送行。在离别的音乐会上，老师埃斯内尔还为弟子特别谱写了一首送别曲《即使你远在他乡》，告诫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国。临了还送了一个闪闪发光的银杯给肖邦，里面装着一捧波兰的泥土。肖邦在那天的日记中写道：
如果我走了，也许再也回不来了，感觉我会客死他乡。如果死在别处，而不是死在生活过的地方，那该多么不幸……
谁曾料到，这一走真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诗人一去兮不复还。
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离别之苦，总是百味杂陈，无法收拾。就在离别那天的音乐会上，肖邦暗恋的姑娘康斯坦琪亚，也在相送的队伍中。伊人无意，肖邦却无法忘怀。他在写给秘友的信中，再次提到了那天的她：
她身穿白色裙子，佩带着玫瑰，出现在音乐会中，无比优雅和美丽
这也许是肖邦最后一次提起这位姑娘。当故国越来越远，青春也一去不回。1831年，带着沉重的思恋，带着朦胧的单相思，带着一腔热血与年青时的壮志，也带着他与生俱来的万种柔情，肖邦的人生翻到了一个新的篇章。他到处演出、教授钢琴。在历尽艰辛之后，一直到1833年，年青肖邦总算在欧洲乐坛站住了脚跟。他那诗一般的钢琴，成了当时法国、意大利的顶尖音乐沙龙上的明星。
1835年，肖邦肖像，渥金斯卡画
1834年，肖邦受一位旅居在日内瓦的波兰贵族邀请，成为他家宝贝女儿的钢琴老师。这位可爱的波兰姑娘，名叫玛丽亚·渥金斯卡。少女时，她曾和钢琴夜曲的创始人约翰·菲尔德一起学习钢琴，还画得一手好画。拿破仑三世曾热烈追求过她。一位当时的诗人，曾为她的美貌倾倒，在诗中写下：轻轻触摸你那宛如地中海之波的秀发，你的肌肤闪烁着橄榄油般的光彩与芬芳。
玛丽亚·渥金斯卡的出现，再次点燃了肖邦的热情。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1835年，渥金斯卡为她的新夜曲王子画下了上面这幅著名的肖像画，它也被后世称为最美的肖邦肖像，画中的肖邦平静而秀气，而当时的渥金斯卡只有17岁。
1836年女孩央求母亲，答应了她与肖邦的定婚。然而就在两人宣布定婚不久。女孩的伯爵父亲赶紧从波兰赶来，撕毁了俩人的婚约，理由据说是嫌肖邦体弱多病。其实在肖邦的时代，一位伯爵的女儿，在现实中很少能和平民阶层的艺术家成婚，门第之见在那时代远比我们想象的可怕。伤心的肖邦被伯爵赶回了巴黎。1837年春天，他大病了一场。这应该是肖邦39岁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订婚。不久，渥金斯卡就被父亲嫁给了他人。
离别的华尔兹，OP.69/1，1837年
肖邦遗作
1837年春天，远离故土、爱人与希望，27岁的肖邦，独自在巴黎消沉。此时，女作家乔治·桑还没有真正进入他的生活。年青的音乐家因为严重的咳血，重病在床。在他颤抖的手指上，是渥金斯卡写来的绝交信。
一切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永远结束，没有任何余地。在收到玛利亚绝交信之后，肖邦写下了上面这首在他生前从未发表的《离别的华尔兹》，作品第69号，在乐谱的扉页上，肖邦亲手题写了离别两字。
乐曲采用降A大调，慢板。从弱拍开始摸进下行的主题，委婉深沉。随后，在降E大调上，运用半音和大跳音程让乐曲急速转调，激越中引出略带伤感的中间部主题，其婉转如歌的曲调，忧伤而悲凉。最后，乐曲重新回到最初的主题，无奈地结束了这支他生命中，最心痛的舞曲。
这首肖邦的遗作是后人发现的，没有正式编号，一般被认为作于1837年的巴黎，简短的乐句，缓慢的速度，却蕴含着隐隐的伤痛。优雅如肖邦，淡淡地谱下如此华美的篇章。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对门第偏见的愤怒，他只是用华美的乐句，把我们悄悄引入了他内心的荒凉与寂静。
少年时妹妹的离去，青年时纯洁的单恋，早已是昨日之花。当肖邦展开艺术翅膀，追随着命运的狂风，永远飞离了滋养他长大的故土时。一条条欢快与忧伤的小河，最终汇聚成悲伤的河流，它缓缓地流过这广阔而荒凉的世界。命运之路不断的向前伸展，人生总是不断地别离。当你仔细倾听，你一定能听到，在风花雪月之后，在那暗淡生命之上，风儿轻声地叹息。
孤独的圆舞曲
唯有孤独永恒
——加西亚·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
塔西提传说狐步舞，肖斯塔科维奇作曲
1925年，一支由五名黑人演奏家组成的爵士乐队，来到前苏联巡回演出，这种新奇的美国音乐，马上在沉闷的前苏联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当时，苏联著名的指挥家尼古拉•马尔科，就是这轮爵士热中的弄潮儿，他一向以年轻作曲家的保护者自居。苏联伟大的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交响曲》就是他指挥首演的。1928年，他与肖斯塔科维奇打赌，如果老肖能在一小时里，将当时最热门的美国爵士金曲《鸳鸯茶（Tea For Two）》改写成管弦乐版本，他愿意支付老肖一百卢布，结果老肖四十五分钟交卷，配器风趣精致，赢得了一百卢布的赌金。这大约算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肖，“爵士乐”的初试啼声吧。
鸳鸯茶，鸳鸯茶，你爱我来我爱你——想起来了吗？上世纪60年代经典的法国喜剧片《虎口脱险》的著名插曲，土耳其浴室里的接头暗号。不过这样肉麻的歌词在苏维埃的眼里，实属无法容忍、格调低下。这大概就是马尔科为何要请老肖把它改编成管弦乐《塔西提传说》（Tahiti Trot）的初衷吧。虽然，改头换面，然而那摇曳的节奏，玩世不恭的旋律，美国式的配器，在公演时还是引来了一片批评，高尔基马上发表重磅文章，叱骂老肖和爵士乐同属于色情文化。于是，老肖被领导责令公开检讨。
检讨归检讨，22岁的老肖，心里自然不服。1929年之后，苏联的爵士乐被狠狠踩了刹车，各地涌现的爵士乐团也被勒令解散，只有极少数的乐队，出于“对外文化交流窗口”的需要，保留下来为外宾服务。其中就包括了乌杰索夫领导的“剧院爵士”乐队。1930年，调皮的老肖专门跑到海港城市敖德萨，听了“剧院爵士”的表演，激赏不已，他甚至声称乌杰索夫是苏联最伟大的艺术家。
其实，南橘北枳，乌杰索夫的苏联爵士与其说是爵士乐，还不如说是轻音乐，怎么听都类似于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或者波尔卡，最多是乐队引进了诸如萨克斯之类的新奇乐器。木有见过太多世面的老肖，也不懂到底什么才是正宗的爵士乐，更不明白切分音和爵士和弦，以至于他后来写出的所谓《爵士组曲》，和苏联剧院爵士乐队的音乐一样，不过是混合了圆舞曲与波尔卡的轻快音乐。
1932年，二战还没有爆发，伟大领袖斯大林发出号召：要让“生活更美好，生活更快乐。”于是，爵士乐作为欢乐的西式香料而被解禁，克里姆林宫里的领导心血来潮，要把爵士乐纳入苏联的音乐发展计划，组建一个真正具有苏联精神的、全新的红色爵士乐队。只可惜，“红色爵士乐”口号很响，作品太少，官方干脆组织了一个爵士音乐创作比赛。于是，调皮的老肖，马上将自己几年来写的电影音乐整理改编了一下，弄出了两套爵士组曲。
经历了痛苦的二战，在世人眼里，老肖成了反法西斯斗士，苦大仇深。的确，二战时，老肖差点被饿死，他把痛苦注入了他的第七、第八交响曲。成为那个黑暗时代，最动人的旋律。全世界的伟大指挥家，争破了头，就为了得到老肖作品的首演权。看看当时美国《时代周刊》上的封面明星，头戴龙骑兵头盔的老肖，是不是很严肃？
爵士组曲第一套：波尔卡舞曲
肖斯塔科维奇作曲
幸好，这并非老肖的全部。1992年，意大利指挥家里卡多•夏伊，在DECCA唱片录制发行的肖斯塔科维奇《爵士专辑》，畅销一时。原先沉重阴郁的老肖形象，一下子变得风趣活泼了很多。比如《爵士组曲》第一号第二首，就是一首欢快的波尔卡舞曲，你从中根本听不出什么爵士的味道。萨克斯与小号，在老肖的音乐语言里，不需要切分音和爵士和弦，一样活得有滋有味。音乐的真谛，不在正宗不正宗，而是好听不好听；生活的真谛，无关革命不革命，而是快乐不快乐。
爵士组曲第二套：抒情圆舞曲
肖斯塔科维奇作曲
当然这些小曲中，最迷人的仍是第二号中著名的《抒情圆舞曲》，一开头那一串遗传自老柴的俄罗斯音阶，刹那间将你的心神引向俄罗斯辽阔而荒凉的土地。你不难体会到那平缓的旋律间，淡淡忧伤，如何优雅而缓慢地旋转着，消失在高远的天空。虽然我们并不清楚，老肖创作此曲的具体背景，但是在那个革命的年代，你生活中失去的美好远远超过了你得到的幸福生活。在政治的高压下，艺术家孤独的灵魂，其实无处诉说。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分明是一首孤独圆舞曲。在压抑的生活与庸人的包围中，老肖，人类最后一代的古典音乐之魂，正淡然地走出我们的视野，沉入时间之河的永恒中。
电影《战争与和平》片断
最后，让我们在这优美的旋律里，沉入最美好的回忆，这是一代女神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电影《战争与和平》的片断。引用的音乐正是老肖的《抒情圆舞曲》。娜塔莎在盛大的宫庭舞会上，等待着属于她的那一支舞曲，等待着人生唯一的舞伴。青春、和平与往事，稍纵即逝，就如同我们的生活，在美丽的瞬间，时代洪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你来不及感伤，你只能将你渺小的生命委身于片刻的爱情，你只能将沉重的忧思交给未知的明天，这是一个美丽而苍茫的时刻，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孤独是因为失去，幸福却遥不可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人生如梦，李白在《月下独酌》写下灵魂孤独的舞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