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音乐舞台上,有一首京胡曲牌《夜深沉》,它一改以往传统京胡曲牌的模式和语言,吸收和借鉴了其它民族器乐音乐元素,“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形成了极具个性的经典名曲。此曲一经演出,便引起人们对它的极大关注,无论从京胡独奏这种形式,或是京胡蕴含的艺术魅力,都超乎人们对它的认知,这首美轮美奂的乐曲如闪亮之星划破长空,给人们留下深刻而美好的意境震撼。

一、《夜深沉》起源

《夜深沉》是根据昆曲《孽海缘·思凡》中《风吹荷叶煞》唱腔变化发展而来。原曲唱词如下:“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佛……。”《夜深沉》是以其中几句为基础,发展衍变成现在的旋律。乐曲标题沿用我国词牌取名时常用的办法,取其前几个或曲牌中的字为名,即《风吹荷叶煞》唱词中的开头三个字“夜深沉” 为曲名。因为是以该曲牌的其中几句唱腔旋律为基础,所以在《夜深沉》开始的旋律,基本与《风吹荷叶煞》无大差别。

风吹荷叶煞 6| 15| 6| 3. 5|6| 1 32|3| 3. 5| 6 |1|3|3.5|65 6|

夜 深 沉,独 自 卧,起来 时,独 立 坐,有 谁 人 孤 凄

夜深沉 05|1 65|6765|3635|6156|1765|3.6|3635|6156|1 11|3 36|3635|65 6|

风吹荷叶煞 65|15|65 6|05|6 5 |3 5 | 01|13|2|0|0|

似 我 似 这等 削发 缘 何

夜深沉 0156|1257|656|05|65|3256|3213|2.123|5653|2321|6561|

风吹荷叶煞 0 | 0 | 0 | 0 | 0 |

夜深沉 2.123|5653|2321|6561|212|

从以上谱例中显而易见看出,《夜深沉》是以这几句唱腔为主的情况下,加花变奏而来。从

“似这等削发缘何”唱腔开始,首创者围绕这几句主题音乐进行发展、延伸,经历代琴师的精雕细琢,一首旋律优美的曲牌便这样诞生了。随后这首曲牌被广泛运用到京剧中,为剧中人物舞蹈或击鼓等配乐。

二、《夜深沉》 在传统京剧中的运用

《夜深沉》这首曲牌的形成,体现了改编者和琴师的高超创造力。曲牌运用中国民族五声调式的手法,在旋律上多以八分和十六分音符为主,没有过多炫技,而把重点放在节奏和韵味上。在这首曲牌诞生的年代,它的功能也仅限于烘托气氛、配合演员表演,曲牌本身并没有思想内容,这也恰恰是京剧曲牌的特色,符合戏曲音乐的审美特征。

《夜深沉》在传统京剧的运用,主要体现在两个剧目:《霸王别姬》和《击鼓骂曹》。

《霸王别姬》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的代表剧目之一,讲述的是楚汉相争,英雄项羽和美人虞姬的悲壮爱情故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在汉兵掠地、四面楚歌的窘境下,虞姬已知项羽气数将尽,面对死亡,不愿独生,不愿后死。在项羽临死不屈之时,虞姬为宽慰项羽,边歌边舞以酒解忧。梅兰芳运用了《夜深沉》这首曲牌来表现“一个落寞荒冢,一个遗恨乌江”的悲壮场面, 使观众的视听为之一振,无不动容。

《夜深沉》作为虞姬舞剑的配乐曲牌,在演奏时既要符合虞姬的当时心境,又要对演员舞剑的动作熟稔于心。曲牌开始时速度缓慢,完全随演员的舞剑动作而行进,在舞剑的亮相动作上,旋律刚好落在重音上,二者非常贴切,相得益彰。

05|165|66765|3635|6156|1765|306|3635|6156|111|336|3635|656|……

在演员做同一剑花重复时,旋律恰巧也使用了重复的颤音演奏。

5165|3561|522|7|7|7|7|6|6|6|6|5|5|5|506|5165|3561|565|

为配合演员在舞剑中的“扎四门”动作,曲牌运用了京剧“花梆子”的音型,加花变奏,烘托气氛。在舞剑最后,演员以下腰动作做结束。京胡则运用三个音符的颤弓配合,时值长短视演员表演情况而定,最后掀起舞剑的高潮。

‖:67|6765|34|3.2|56|51|2135|2161|……

在曲牌的调性上体现出首尾相呼应的完整性。曲牌结束在“5” 音上,与第一乐句的“5” 相呼应。

首 05|165|6765|3635|6156|1765|306|……

尾 50|506|5165|3561| 5 ‖

《夜深沉》在《霸王别姬》中的出色运用,使我们不可小视这首曲牌的烘云托月作用。与《霸王别姬》中凄美的虞姬人物相比,《击鼓骂曹》中的祢衡则更为桀骜些。祢衡被别人举荐给曹操, 反遭轻慢,用鼓吏羞辱他。祢衡在元旦佳节当众借鼓发泄愤怒之情,辱骂曹操。《夜深沉》便是祢衡击鼓发泄的愤恨之声。在《夜深沉》的演奏处理上,有很大区别。

首先,在节奏上,后者要比前者入板时的速度快很多,后者约♩=88,前者约♩=68 。

其次,在曲牌结构布局上,《骂》要比《别》节奏型单一,音符也少,配合演员的击鼓,显得干净利落。在音乐语气上,几个前半拍的休止符运用,又增加了祢衡愤怒之情。

《骂》01|13|50|02|23|50|06|63|50|02|23|565|

《别》01|1113|565|02|2123|565|06|6663|565|02|2123|565|

《骂》 05|52|3|04|32|10|01|12|30|04|32|121|

《别》05|5624|323|04|3432|121|01|1112|323|04|3432|121|

第三,祢衡在击鼓痛骂曹操后,不仅把愤怒情绪发泄的淋漓酣畅,还表现得理直气壮!这时曲牌的结尾用了干净而痛快的方式结束乐句,配合击鼓,使音乐和剧中人物的情绪融为一体。而配合虞姬舞剑的《夜深沉》是结束在演员的下腰动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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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5165|3561|52|7|7|7|7|6|6|6|6|5|5|5|55|55|5|5|5|25|0‖

乙咚 乙 仓 仓 仓 咚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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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67|65 :‖61|35|6|0|6|6|5|5|506|5165|3561|5|5|5|5‖

仓 仓 仓 空 才 仓

三、 《夜深沉》 在现代京剧中的运用

在传统京剧中,《夜深沉》是采用京剧常规乐队的编制来演奏,基本可以满足舞台上一桌两椅的审美需求。随着京剧现代戏的发展,人们对京剧音乐有了更高要求。现代戏《杜鹃山》在第七场

“飞渡云堑”幕间曲和舞蹈音乐上,将《夜深沉》曲牌的经典乐句无一遗漏拿来我用或进行改编。 原曲被分别选用三个调,交叉进行五次改编使用,配合舞台上演员的各种舞蹈动作,直至飞越深涧,舞台上的气氛越来越激烈,该曲牌的音乐表现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幕间曲先由管弦乐队奏出雷雨交加的场面,主旋律沿用《夜深沉》的起始乐句进行稍加变化。

05|10 50|61 65|32 35|61 56|1.1 11|32 35|65 6|0 5|65 6|0 5|1.1 15|61 65|32 35|32 13|2.1 23|56 43|23 21|65 61|21 2|

随着剧中主要人物柯湘的上场,京胡开始进入,旋律是从《夜深沉》的中间部分截取并改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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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67|77 67|66 56|66 56|55 #45|55 #45|5 5|5 55|5. 7|6 5|21 72|5 3|5 0|)0(|1 0|0 0|2 -|2 -|23 #45|67 12|30 0|61 65|35 61|53 5|0 11|1 3 |56 5|0 22|2 4|56 5|

……

以上(阴影部分)的旋律先后采用三个调演奏,分别为C调、F调、G调。把这段主题音乐强化再强化,渗透到观众的血液中去。

最后一次使用是在成功飞渡悬崖即将营救同志,比前几次节奏加速。前几段在记谱上是用2/4拍,此时,改用1/4拍,表现出紧张的心情和即将营救成功的急迫感。

‖:1.1|13|5|2.2|24|5|6.6|63|5|2.2|24|5 :‖:5.5|54|3|4.4|32|1:‖:21 |71:‖21 |71|23 |56|2|0‖

《夜深沉》这首传情达韵的曲牌,在传统戏中被运用的恰到好处,在《杜鹃山》这个家喻户晓的现代戏中,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民族器乐曲《鼓乐夜深沉》

《鼓乐夜深沉》创作于中国历史的特殊时期,偌大的中国只有几个样板戏支撑戏曲舞台,这远远不能满足人们对文化的渴望。此时,上海戏曲音乐工作者在原《夜深沉》基础上进行改编,成为一支以鼓与京胡竞奏的民族器乐曲。

《鼓乐夜深沉》在旋律上的改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上:

1.乐曲的开始用引子营造深远的意境。

6 - - 7 - - 7.2 65 36 567 6 - - 50

2.乐曲在进入大鼓solo前,在节奏上突慢再加速,使乐曲层次分明。

121|6212|6213|216|11|03|21|62|76|561|55|01|13|5|……

3.如果说前面部分的旋律还基于原曲的话,从这个乐段开始,已看不到原曲的任何痕迹了。 乐陆经过大鼓的一段独奏之后,节奏由中快迅速进入到快板,为京胡的独奏做好铺垫。

23|21|65|61|2161|2123|5361|6535|2135|2321|6717|6761|2|05|53|21|65|61|2|02|27|65|32|35|65|72|27|65|32|35|6|75|65|35|65|75|65|35|65|72|76|56|77|02|

27|67|67|67|67|65|3561|50|……

4.进入京胡的华彩乐段,演奏者可以倾尽所能来展现个人和器乐的风采,掀起全曲高潮。

51|13|56|31|13|56|51|13|56|31|13|50|62|26|16|34|32|17|64|32|35|35|32|

16|54|32|35|32|35|32|35|52|35|23|52|35|26|52|……

5.京胡华彩过后,大乐队以齐奏形式,重复华彩主题乐句,强化主题再进行到尾声。

51|13|56|31|13|56|51|13|56|31|13|50|62|26|1|34|32|1|04|32|3|04|32|1|62|12|62|13|21|6123|10|02|10|02|10|02|12|12|12|12|56|56|56|56|50|20|7|7|7|7|7|7|7|7|6|6|6|6|6|6|6|6‖:56|56|56|56|56|56|56|56:‖5|5|5|6.5|35|6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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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5|5|50‖

这首改编后的《鼓乐夜深沉》,在原曲基础上扩大成前有引子、慢板;后有中板、快板的板式结构。曲调由繁到简,在快板段落中作了较多发展。刚劲而柔美的音乐得到充分展现,使原曲得到升华。

五、京胡独奏曲《夜深沉》

伴随着京胡的漫长发展历程,《夜深沉》这首传统曲牌已逐渐被二度创作、改编乃至重新编著成为多个版本。它已不再是从前为舞台上的表演作衬乐,而是从侧幕走向台中,由伴奏走向独奏。 这些改编后的乐曲,无论在演奏技巧、艺术表现力上,均对演奏者均提出较高要求。

独奏曲《夜深沉》是作曲家吴华创作的京胡组曲《虞美人》其中一个乐章。全曲共有六个乐章:楚汉争、散愁情、闻楚歌、劝君王、夜深沉、虞姬恨。其中的第五乐章《夜深沉》已成为音乐会上最受欢迎的曲目之一。作曲家把传统曲牌《夜深沉》重新编著,保留了传统曲牌的结构外形, 进入单纯的创作领域。把原本单一的板式发展为行板、小快板、快板、垛板、急板等多种板式的大型乐曲,表现了虞姬舞剑时的飒爽英姿和情深意切。作曲家运用现代作曲手法,使旋律流畅入耳、 层层递进,似飞流直下的瀑布,一泄千里,将虞姬所有情感充分释放。

这首乐曲与其它版本的主要不同之处在于:

1.行板转小快板的旋律,虽然记谱方式为1/4拍,但给人的感觉是三拍子节奏型,使旋律琅琅上口并富有动感。

6.1 64|35 651|5 5|55 55|011|13|565|022|23|565|066|63|565|022|23|565|01|13|

50|02|23|50|06|63|50|02|23|565|……

2.原曲中的“765”三个长音采用颤弓的演奏方法,这里,为了加强节奏感的处理,把三个长音变为带有装饰音的十六分音符。既增加了演奏技巧难度,又平添戏曲音乐韵味,同时为进入到华彩乐段的急板做好过渡衔接。

2|6777|6777|6777|6777|5666|5666|5666|5666|4555|4555|4555|4555|……

3.接下来的华彩乐段,是京胡独自演奏,用极快的速度,将虞姬的绝妙剑法以及她的爱恨情愁全部释放出来。

‖:67|6765|3454|3435|67|6761|2135|2161 :‖:61|165|3536|3635|6561|6535|2135|2161:‖:23|2321|65|61|2135|2321|6717|6761:‖:2135|2321:‖2135|2161|20|20|7.7|77|

7656|7672|6.6|66|6165|3561|50|6|50|6|50|06|51|13|50|02|23|50|06|63|50|02|

23|561|6536|56|56|561|561|5361|5361|5361|5361|5165|3561|50‖

4.最后的结束句,与以上几个版本均有不同,旋律呈向上延展,直抒胸臆、紧扣主题,打击乐在最后一个音符使用“回头”把全曲推向高潮!

2|7.7 77|7235|32127 607|6.4 3435|651 1|5 - - -‖

仓 才……仓0

结语

《夜深沉》作为具有京剧音乐性质的曲牌,开创了民族音乐的新纪元,这首乐曲不仅在各大晚会常演不衰,还震惊了维也纳金色大厅!京剧音乐得到世人瞩目!《夜深沉》为京胡演奏开拓出更广阔空间,焕发了京剧音乐勃勃生机。它的价值不容忽视!

由于这首乐曲的素材好,还被多次应用在各种艺术形式中:如张艺谋导演、陈其钢作曲的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广东歌剧舞剧院编排、刘廷禹作曲的芭蕾舞剧《梅兰芳》;雷蕾作曲的电视剧连续剧《夜深沉》等。《夜深沉》已不可同日而语,它所蕴含的思想内容和情感已达到独特品味。但无论哪种改编后的版本,依然磨灭不掉它的深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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