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胡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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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天安
我的老家在大山深处。小时候，经常有算命的盲人来村里送童关或是为人算命，他们中大多数人总是背着一把二胡，一到村子里就会拉起二胡来。
他们拉的曲子都是一些孟姜女哭长城、打夜牌、双叹妹、洛阳桥等民间小调。琴声一响，村子里不少人就会被吸引过去。
在这些算命先生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湖北省通城县一位姓汪的算命先生，人称“算命老汪”。虽然他是盲人，但很乐观，也很坚强。他凭着一根拐杖就能翻山越岭，在邻近几个县之间走村串户，靠算命赚钱养家糊口。
他说话风趣幽默，唱歌嗓门大，二胡也拉得好听，还会边拉边唱。虽然小时候看盲人的样子心里有点害怕，但很喜欢听那悠扬婉转、悦耳动听的琴声。
那时家里穷，买不起二胡。我做梦都想自己能有一把二胡。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决定自己动手来做一把二胡。我用锯子锯了一个小楠竹筒作琴筒，找一张薄薄的白纸作琴皮，削一根小木棒在上头钻两个孔作琴杆，然后找来一根细小的丛竹，在两端钻了孔，再用一束棕树上的丝穿过去作弓子，最后用二根缝衣线作琴弦。
就这样，一把简陋的二胡就做好了，我拉着试试，声音几乎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把二胡，恐怕是世上最简陋的二胡吧！
后来又去山上的松树下弄来一点干松脂擦了擦“马尾”，声音才稍微大了一点。
深山里经常有大蛇出没。时常有人把蛇打死后，将剥下来的蛇皮穿在木棍上晾干，说是放在家里可以辟邪。我便向别人讨来一截，做了我的第二把二胡的琴皮。用蛇皮作琴皮的二胡声音可大多了，音质也好得多。
作者近照
那时读小学，课业负担不重，我便把空余时间都用在了练琴上。我模仿着算命先生拉的调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之后，居然也可以拉出一些民间小调来。
我有一位小叔，比我大五六岁，也很喜欢拉二胡，我们两个便常常凑到一块拉，学会边拉边唱。
随着知识的增长，我在中学也很快学会了简谱，还学到了不少新歌曲，拉二胡的曲子越来越丰富了。不管新歌老调只要能唱的都能拉，甚至不会唱的只要有曲谱也能边看曲谱边拉出来。
1973年，我去湖北省的崇阳县城办事，在逛一家书店时，偶然看到一本二胡独奏曲，封面上用粗大的字体标着著名二胡家阿炳的两首曲谱名：一首是《二泉映月》；一首是《听松》。我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回来。
回家后我照着曲谱上的指法，利用空闲时间将《二泉映月》这首曲子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地练习。也不知练过了多少遍后，终于能拉完整首曲谱了，还能将全曲背诵下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没有电视，也还没听说过录音机和磁带，但家里有一台旧收音机。偶尔听到收音机里介绍《二泉映月》和阿炳的身世时，感到异常兴奋。当播放这首二胡独奏曲子时，我便放下手中的一切其他事情，把收音机靠近耳边静静地聆听，因为在深山无线电波不稳定，听起来总是断断续续，但我十分专注。
听着听着，我仿佛看到眼前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在江南无锡街道的小巷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如泣如诉的乐曲。那凄凉哀怨的音符，如汨汨清泉在松间月下青石上流淌，那是一种飘泊的音符，是阿炳坎坷人生道路上的百种无奈，千种沧桑、万种悲凉啊！
《二泉映月》充盈阿炳命运的血脉，它不只是一种悲苦困顿的倾诉，一种沧桑和无奈的流泻，更是一种坚韧和渴望的抗争。
听着乐曲，我似乎看到一个刚直顽强的盲艺人在向人们倾吐他坎坷的一生。从此，我与阿炳的《二泉映月》结下了不解之缘。它是我拉了大半辈子都没拉厌也没完全拉好的一首二胡曲。尽管如此，我仍然如醉如痴地时常演奏着这首曲子。
1973年高中毕业后，我从别人家手里花2元4角钱买了一把旧二胡，我很喜欢它。虽然那时没有老师指导，但凭着自己的一点悟性和执着精神不仅能拉民间小调，还能拉几首二胡独奏名曲。
1973年底，我被生产队派到石板场当民工修水库，一到工地，就被工地的宣传队请去当宣传员。白天写报道，晚上带着二胡去文艺宣传队为他们伴奏，一起排演节目，其他劳动力整天挑很重的石头和泥土去筑坝，我却凭着会拉二胡干着轻快事，赚的工分和正式劳动力一样多，晚上加班还有一碗面条吃，还补1.5分加班工分。
1975年2月，队里又派我到港口修河堤。一到那儿，又被工地指挥部调去当宣传员，同样是写报道、拉二胡，同样是没有去干一天重活。真是百艺好藏身啊！
没过多久，大队派人请我回去当民办教师，后来考上了师范学校，从此我在教育战线奋斗了40个春秋。
这40年，无论我在哪所学校任教，这把二胡就一直像影子一样陪伴着我。累了，为我减压；烦了，为我解闷；寂寞时，与我作伴；高兴时，一同欢乐；有心事时，向她倾诉。朋友来了，还能拉上一曲招待客人。
在学校里，二胡不仅给我带来快乐，也给学生们带来了很多快乐，记得在三星学校教书时，每天放学后，我总要坐在操场上拉一阵二胡来消除疲劳，这时就会有一群寄宿生前前后后围着我唱歌。
放寒暑假了，二胡又和我一同回家。在家里，她陪伴着我的几个孩子一起成长。多少个夜晚，我拉着二胡，孩子们高兴地唱着歌，满屋洋溢着欢声笑语。琴声伴随着歌声在整个山村飘荡。
有一次，我因四肢酸软、心慌头晕，一连几个晚上失眠，便到卢益虎医生家里去看病，卢医生是名中医，和我是好朋友，那晚他执意留宿。
他知道我会拉二胡，晚上，特意将他一位会拉二胡的邻居请来陪我玩，这位邻居会唱黄梅戏，还能边拉边唱，我也用他的二胡尽情地拉着《二泉映月》与大家分享。
那晚，我们大家都玩得很痛快。第二天早上，当卢医生为我看病时，我高兴地对他说：“我的病昨晚就好了，这次就不必看了”。卢医生深有感触地说，看来你的生活和工作压力太大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在我的人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非常艰辛，难免经常产生对生活悲观失望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只要我拉拉二胡，唱唱歌，心里的忧愁就会慢慢地烟消云散，最后荡然无存。
作者近照
如今，我已经拥有三把二胡，价格都不菲。有两把闲置老家，一把随我来到了上海。尽管到了老年身体上各种毛病就像春笋一样开始陆续冒了出来，但我还是没有丢掉二胡这位“老朋友”，经常拉上一阵，正如我曾经写的两句诗：“闲来案上三行字，兴至窗前一曲琴”。
我虽与二胡结下了不解之缘，年轻时也有过想当二胡演奏家的梦想，只因各种条件所限，只能是自娱自乐。
但我还是要感谢老天爷给了我这门爱好和灵感，让二胡伴我度过了许多难忘的岁月，也给我和我身边的人带来了许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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