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丨风为语

一个乱葬岗围剿前的短篇故事。

我想写的其实只有最后几段对8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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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银汉迢迢。今夜乱葬岗格外寂静,亦格外嘈杂。

余下的温家人聚集在简易朴素的方寸小屋中。淡而柔和的烛光在温苑亮莹莹的眼中跳动。他轻轻扯了扯老人的衣角,小声问:“外婆,为什么大家今天都不说话了,连羡哥哥也是这这样。”

宽厚粗糙的手轻轻覆过温苑蓬松的头顶,老人温声道:“阿苑乖,没事的。明早婆婆要下山一趟,去接你情姨姨和宁叔叔回家。”

温苑一听,开心地仰起头,看到老人浑浊却清明地眼中闪有泪光。此刻他也顾不上高兴了,连忙问:“外婆,你怎么哭了?”温苑脆生生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木屋中,久久无人应答。

老人望着温苑,微笑道:”明天就能见到你宁叔叔他们,外婆这是高兴啊。“

“到时候你婶婶就带着你躲到以前玩躲猫猫的那个树洞里,等着宁叔叔他们来找你。”

温苑笑着点头,开心极了。

“那外婆,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躲在哪,等他们找累了,我就从里面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见老人点了点头,温苑便拿着他的草编蝴蝶一边说要去找羡哥哥,一边迈着短腿跑出去。

明月冷而清浅,高悬在天边。如霜的月光逶迤地落在黑色的长袍上。

也许是感应到了山脚下聚集的压迫感,几只怨灵不时游荡着,发出不成调的哀嚎,黑羽的乌鸦应和着凄厉的哀嚎,从一旁的老木飞上七零八落的白骨。

很吵。

魏无羡微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掩映着一双平湖无波的眼。

温苑从远处哒哒地跑来:“羡哥哥!”

魏无羡闻声抬头,温苑正好对上了那双红光尚未褪去的眼。

魏无羡扯出一个笑容,问:“阿苑,怎么这么开心?”

温苑怔了一瞬,“外婆说明天要下山去接宁叔叔和情姨姨回家!等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回来啦!”

魏无羡浅浅地笑着,也许他应该顺着温苑的话说些什么,可此时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过了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快道:“对。不过现在都这么晚了阿苑还不去睡觉,小心你情姨姨回来给你扎针!”

温苑刚想抗议温情才不会怎么对他,远处便传来了温婆婆有些急切的呼声。

温苑将手里攥着的蝴蝶递给了魏无羡,他眯眼笑道:“羡哥哥,外婆以前说不开心的时候睡一觉就好了。阿苑要去陪婆婆,蝴蝶来陪你。”

魏无羡揉了揉温苑的头:“阿苑,谢谢你。快去睡吧。”

温苑点点头,朝着温婆婆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羡哥哥!明天见,晚安!”

温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此时乱葬岗真正安静了下来。

魏无羡手里拿着草编蝴蝶,他记得这是半年前蓝忘机送给温苑的。那时蓝忘机穿着一身广袖若雪的白袍,站在夷陵小镇的街头,浅色的眼里满是无措。

虽然只过了半年,但魏无羡总觉得时间已经远去了很久。他用地上的枯枝挖了一个浅坑,把蝴蝶放入坑中,又重新盖上几抔土掩平。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上的灰,翻上那棵盘踞高耸的老树,手臂间抱着通体乌黑的竹笛,斜倚着老树的躯干,一身黑袍几乎融在了夜色之中。

孤月仍高悬着,他闭上了眼。

云梦湖泽众多,水雾氤氲中的月大多是轻盈朦胧的。姑苏地处水乡,月色大约亦如此。有些不合时宜地,他想起了初到云深不知处求学时的一轮白月盘。

那时穿紫衣的少年拎着两只漆黑的小坛轻巧地翻上云深不知处的高墙。一抬头,他便看到了月光。

那时穿白衣的少年说了什么,他现在已经听不清了。

浓稠的墨色流动着被风冲洗成深蓝。残阳升起,日光落在他的黑袍上。眼睫微颤,他睁开了眼,仍是平湖无波。

橘红的橙光与远方的青天交织在一起。他仿佛见到了远处猎猎翻飞、耀武扬威的旌旗。

魏无羡负手而立,任狂风夹着泥沙自四面八方而来,思绪随殷红的笛穗流浪到杳杳远方。

从踏入莲花坞起,从江枫眠把随便交给他起,他便谨记着云梦江氏的家训,守护着心中所谓的道义。为了这两个字,他放弃了太多,付出了太多。可到了现在,到了最后,他却落得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修习鬼道终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那个小古板说的是挺对,可魏无羡从来进不进去这些话。就算真的听进去了,谁又来给他一条好走的阳关道?

昔日岐山温氏积压一方时,他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剑。之后温氏分崩离析,他却顺理成章地地成了众矢之的。曾对他满脸谄媚奉承的“盟友”转眼就开始对他疾首蹙额、口诛笔伐。他本也不屑、不在乎这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正义侠士。只是当有一日他顶着千人万人的指责和唾骂,终还是会有一丝百口莫辩的不甘与难过。就像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但有一人。

世人假意吹捧他修鬼道如何风光无限如何无人可及时,那个刻板的小古板却站出来不厌其烦的告诉他——鬼道终非正统,损身损心。世人处心积虑要给他戴上邪魔外道丧心病狂的头衔时,刻板的小古板却站出来为他正名。

可惜他与蓝忘机最后仍是刀剑相向了,大概是夷陵老祖真的实在罪大恶极。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魏无羡突然非常非常想见到蓝忘机,哪怕是在对立的阵营中。

他极目望向远方步步逼近的浩大行阵,搜索着最为雪白的一片。

可蓝忘机根本没有来。

魏无羡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笑声碎在风携来一阵盖过一阵的飞短流长里。他的眼中晕开了猩红的光,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举起了陈情。

诡谲的笛音所到之处白骨生花,万千鬼将破土而出,空中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灵力。

在森然百鬼扑向他前,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段缓和宁静的小调。他鬼使神差地吹出记忆里朝暮一瞬的光阴。可惜小调并未吹完,就戛然止息,空余一抔燃尽成灰的尾音。

乱葬岗上出奇地寂静。陈情摔在了白骨黄土之上。笛身还沾着凉透的热血。

狂风卷着黄沙大笑着奔去。

不知这阵风是否能将最后缥缈的笛声,带到远在千里的水乡。

人们瞪大了眼。

“夷陵老祖死了,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片刻后,乱葬岗上出奇地嘈杂。

后记:

十三年后,大梵山。

白衣仙君紧紧抓住了吹笛故人的手腕。一阵绵延了十三年的风带着缥缈的小调从两人身侧呼啸而过,飞跃山长水阔,最终化作一缕清风,吹动了两人如春水般泛起波澜的衣衫。

风中飘零的笛声停息了,而另一处又奏响了琴与笛同归的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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