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青社印行《偷诗》曲谱及陶社曲友毛谈虎手抄《致曲斋曲选》

1、上海青社印行《偷诗》曲谱

民国时，上海一地曲社众多，闻名者如赓春、平声、啸社、粟社等，此外尚有众多成立时间较短，影响范围较小的曲社，知者甚少，相关资料遗存则更难得见，其中大致活动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青社昆曲社就是这样的一家曲社。数本辞书中提及此社，记述甚少，以《昆曲辞典》为例：“青社，上海曲社，建于民国前期（1920年左右），发起人徐辂青，一云陈如春，主要社员有徐凌云、管际安等，皆为赓春、同声曲社骨干。曲师金寿生，堂名出身，善擫笛，闻名苏沪。活动范围（上海）市西及市中心，散于抗日战争期间。”《中国昆剧大辞典》则称其“创建于1929年光景”。这其中，两位发起人，相关资料不详。曲师金寿生（1889-1963）是嘉兴籍的名拍先，师承名笛师许鸿宾，曾在穆藕初先生家任过曲师，晚年入上海文史馆的（苏州昆剧传习所亦有一大面演员金寿生，同名同姓）。而词条中提及的两位社员徐凌云、管际安则是曲界的前辈，青社的相关记载怕也是通过这两位的回忆流传下来的。数月前，偶见青社印行的《玉簪记偷诗》曲谱印本一种，未见记载，或为目前所知该社所出的唯一实物。

所见之青社《偷诗》曲谱，六十四开，线装一册，无目录无题记，全书用蓝色油墨印制，手写上板，曲牌及科介部分则钤盖有大小不一的红圈。全书共十九个筒子页，所记《偷诗》一折，与民国曲本大同小异。封底印有一小条版权页，记“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一月中浣初版，玉簪记偷诗，实价大洋五角，校对殷震贤君，缮录朱耀山君，印行青社”，由此可知此书印于1931年，此于上文词条所记青社存续时间大致相符。此书的校对者殷震贤（1890-1960），是后世知名的曲家，昆山正仪人，字邦良，其人精昆曲善医术，早年师从沈月泉，应巾生，尤善《金雀记乔醋》一折，有“殷乔醋”之称，其巾生戏与俞振飞堪称双璧，时人有“俞擞殷笑”之誉，殷震贤曾参加上海倚云集、赓春、平声、青社等曲社，在曲界声名远播，后世樊诵芬、柳萱图、俞锡侯、姚明梅等皆曾从之学曲。殷震贤既是青社中人，参与青社的曲谱印行工作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而本书的缮录者朱耀山，生平不详，或亦为青社社员。

综上可知，此《偷诗》蓝印曲谱，为1931年上海青社昆曲社印行之物，曲友殷震贤、朱耀山等参与其事，所印之《偷诗》一折，虽非罕见折目，但由此可见前辈曲人为传播昆曲所作之事，后人不可使之湮没无闻。

2、陶社曲友毛谈虎手抄《致曲斋曲选》

晚清民国之时，昆曲寝衰，传统昆班演出一蹶不振，其势危矣。民间有识之士不忍见昆曲败落，纷纷成立曲社以承其绪。目前所知之曲社以无锡天韵社为先，其次则有苏州谐集、禊集、正始、道和诸社，曲家云集，声名远播，而曲社最多的地方则是上海，闻名者有赓春、平声、同声、啸社、粟社等。而在与苏沪相邻的嘉兴一地，民国时曲社亦是不少，现犹知其名者有怡情、南薰、陶社等。

关于陶社，《中国昆剧大辞典》中记：“陶社，1933年冬，浙江桐乡县以曹仲陶为首组织的昆曲业余社集。曹氏原为俞粟庐弟子，擅扮旦角，曲友取‘其乐陶陶’之意，正好与仲陶之名双关，故定名为‘陶社’。主要成员有毛浩，善唱生、丑曲，曾充任笛师……。”其中谈及陶社的早期成员毛浩。毛浩（1897-1977），字覃旉，又字谈虎，号谈虎居士，早年入晚清名医金子久门下学医，为金氏入室弟子，尽得真传，一生活人无数。毛先生业余能文能诗，兼善书法篆刻，刊行有《毛谈虎墨迹》一种，此外他还雅好昆曲，“善唱生、丑曲，曾充任笛师”，且熟谙韵律，能填词谱曲，行医之余，常以吹笛度曲自娱。近日有幸，经手昆曲旧抄本三百种，内以毛先生手抄《致曲斋曲选》一种为最佳，毛先生手迹存世虽多，然其手抄之昆曲曲谱却未见著录，殊为难得。

毛谈虎先生手抄之曲谱名《致曲斋曲选》，有取法老子“其次致曲”、“曲则全”之意，前后凡两百余页。封面手书“致曲斋曲选，谈虎居士手抄藏”，卷首抄有目录，内收寄子、看状、拆书、拾笺、闻铃、小宴、秋江、拾画、问病、祭姬、琴挑、折柳阳关、盘夫、迎像哭像、楼会、亭会、絮阁、见娘、定情、叫画、游园、惊梦、假期、思凡、刺虎等二十五折，从所选剧目看确多为生行折目，此与上文所说其“善唱生曲”相合。书前有1950年毛先生手书自序，其中颇多桐乡曲坛旧闻，如“吾乡（桐乡）自民初发起训古曲社，社务主持为曹氏叔侄昆季辈，先后历聘名教授研讨之，在春秋佳日择山水明秀之地，邀江浙同志曲叙，洵盛事也”，又记陶社旧事，称该社甲戌廿三年冬（1934年，此与辞书记载不同）由曹仲陶、曹鼎孚发起成立，参与者都二十人，后于1937年中断，抗战胜利后重新恢复活动直至解放。

《致曲斋曲选》正文诸折，毛先生亦以毛笔精抄，并夹以朱笔圈点，天头多有眉批校注，每折最后，先生常有按语，记录本折唱法之精要及自己所加的修改润色，按语之后则多有对折中出现的历史典故的浅释，不少折目最后还有一定篇幅介绍折目剧情。细读之，大致可知此本曲选抄于1948年，1950年至1951年期间，毛先生重读是书，“校正曲文讹字、宫谱舛误，并将典故注明，使唱者深明曲情”，又对“其宾白冗长者需要多数配角者删之、改编之，以便案唱”。毛先生书法精妙，虽是一册曲谱，较之其书法作品，亦不遑多让。

毛谈虎先生一生以医为业，有《毛谈虎医案》泽被后世，工诗词书法，则又有《毛谈虎墨迹》留存，今见先生《致曲斋曲选》，又知谈虎先生于曲学之道着力之深，若能付梓出版，推而广之，岂非曲界之幸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