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本难忘,情本难却

爹爹仙逝于八千年前,族中老人们常常感慨道,爹爹怕是这世上最无福气之人了,偏偏孩子出生三日前便去了。可母亲说他不怪爹爹,她总捧着我的脸,含着泪看着我说:“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或许还会这么选择。我失去了他,却还了我最珍贵的礼物。”

千岁时的我懵懂无知,觉得爹爹确实有些背运。母亲拥我入怀,如玉般的手轻拍着我的背:“卿儿,这世间并非只有爱情,心中的原则亦是重要的,你长大之后,若是个纯善的孩子,便会明白母亲此刻所想。”

我将头埋在母亲的胸前,好生思考了一番。诚然我那时还较为稚嫩,思想并不是那么经得住考量。

我那时想,若是真爱,便天天给我买鱼吃,若是不爱,便不给他鱼吃。所以那时我觉得自己很博爱,见人便分给他鱼肉。

以至于这般思想在我脑中发了芽,遇见了骋风那厮有钱的男子,成日给我买鱼,便毫无抵抗地栽了进去。这乃是我直至现在八千年岁月中最为悔恨的。

族中老人们喜爱长摸着花白的胡子坐在大树旁与我讲当年娘亲跳的一支舞。

他们说,传闻那日娘亲一舞,大雪纷飞,月光皎洁,却不及美人颜,素手纤腰,一挥长袖,与阵阵飘雪缠绵地纠缠在了一起,月白色的长裙随着晚风缓缓飘扬,转身回眸一笑比那莲花还清,还要美。墨黑般的长发随着舞姿随意飘散,阵阵清香无人不沉醉,无人不入迷。”

可娘亲自这一舞成名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跳了,老人说怕只有爹爹有这眼福。

我此时是羡慕爹爹的,眼福此等神物不是想有便有的,我如今活了这么八千年,别说瞧见娘亲跳舞,便是扯条子打我屁股,也不见有什么优美的动作。

娘亲说她想快些去寻爹爹,所以从不修习仙术,如凡人一般。可每日也认真打扮,说是怕一不小心去见了爹爹,不想是副狼狈模样。

我那是虽年幼,心中也是酸楚的,不知如何回答,族人也多次劝解母亲,可并无成效。

我与娘亲走在石子小路间,娘亲嫣然一笑,别了一枝玉兰在我发间,“卿儿当真是出落的越来越动人了,不知又有多少男子得碎了心。”娘亲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温柔似水。

过了八千年回想起这句话我只有两个感慨。

一是:我这记性委实是好。安九总说睡觉易教人变得痴傻,我觉得她简直危言耸听。

二是:若我生的真这般讨人喜欢,为何八千年来只有一朵烂桃花!

后来我总结后又释怀了,觉得世间的男子大多还是极好的,不看相貌,只关注品行。

后来我发现,是我想多了。

————

娘亲执着我手道“等会儿芷儿便来了,你许久没见她了,这回回来你们好叙叙旧。”

“嗯,大哥在何处?”我已许久没见过大哥了。

“哎,实在不巧,沐儿随族长闭关练功,三月后才出关。”

我听后难受,天知道对大哥思念有多深。我又觉得自己与大哥最近缘分愈来愈少,总是碰不到一处去。

我与大哥曾形影不离。五千多年前骋风伤了我,他便是拿起自己的灵木扇气势汹汹的样子去找他为我出气,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那么温文尔雅。

一只没有什么仙法的猫找一只魔族且无良的狼报仇是什么后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他早上的时候去,暮色降临了还没有回来,我套了件披风出门找他,在路口发现了血肉模糊昏厥在地的他,俊俏的脸上有三条血色的狼爪印,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可手中抓了撮狼毛,沾满了血。

无尽的恐惧如那日的磅礴大雨,浸湿了每寸土地,淋湿了我每寸心田。脸颊上的水珠随着弧度向下而落,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是极少如此伤悲的,此后我便断了对骋风的恋,亦断了对有线人的念。

大哥带着半口气,性命垂有,连带着几千年辛苦修的修为,被毁的一干二尽。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娘亲未曾哭过,只常常痴痴地望着天边,白发却悄悄蔓延。我与宋芷整日整夜地守着大哥。

我终于又回来了,画卷一般的地方。鸟啾声萦绕耳边,树上的蝉正肆无忌惮的的鸣叫,寸寸艳阳挥洒在这绿莹莹的大地上。

这时见远处缓缓走来一妙龄女子,长发轻挽,发上别了只玉兰簪,身着白色长衫,生的更是明眸皓齿,手中拿着玉笛,细弱的指轻轻敲动着玉笛,甚是动人,这人便是我许久未见得我的同胞妹妹,宋芷。

宋芷与我是同胞姐妹,生得一模一样,今日还颇有缘分的都在发间别了玉兰,若叫人望见,怕真真是分不清我俩的。

小的的时候,我们俩比男孩子还要更胡闹,总将长发挽成包子状挂在头顶。那长木棍去戳蜜蜂窝,结果被追得满地打滚,甚至躲到泥浆里去,差点儿毁了容。白天穿的白衫子,黄昏回来时便成了灰袍子,娘亲总拿我俩没办法。相比之下,大哥倒像个闺女,斯斯文文的,总爱吟诗作画,写字下棋。

我与宋芷也曾被娘亲硬叫去跟大哥学下棋,说要将我们养的文静些,免得长大后更是无法无天。宋芷常常听到一半不到便跑去扯旁边木桩上的茑萝花,嫣红满地。而我只趴着眯着眼打盹。大哥一向爱护我们,从不向娘亲嚼嘴皮。所以那段时日我和宋芷过得很悠哉。

后来不知娘亲是怎地开窍了,发现我与宋芷的特长并不在这下棋上。于是便找了我们猫族舞姿最为妙曼的小姑家的五姑娘教宋芷跳舞。而将我托付给了镇东边百灵鸟一族的阿樟教我吹笛。

阿樟是只淳朴的鸟,在我心中,这世上便就属他笛子吹得最好。住在阿樟家的时日,暮色降临,他总会站在门外流水的平木桥上依着木桩缓缓吹着笛子,细细的流水声融入笛声,像春日的清风吹入耳中,沁入心窝。真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而我与宋芷,当真是说了便是心酸。

自五千年前,我长居九重天后,我与宋芷之间便变了,我从不知是何时有的改变,只知这五千年比索仙绳还要坚固,硬生生地将我俩拉开,渐行渐远。

她的性子不知何时变得安静甚至是冷漠,如同九重天上的冰湖。岁月将她的棱角磨平,将她的笑容扯淡。

宋芷走到我面前,看着这张与我一样的面容,却如此陌生又熟悉。她玉笛执在胸前对我行了个礼,我颇不好意思,连忙将她唤起。

“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没能出门迎接,还烦姐姐别生气。姐姐怎从这九重天上怎么回来了?”宋芷语气冷冷的,仿佛从未与我分离这么长一段时间。

我咳了两声道“姐姐我实在是看守情池,脱不开身,这次是王母特例将我放出来,姐姐我也是到处受限制过的是极辛苦的,那儿比得上妹妹清闲自在。”我将自己最明艳的笑容挂在嘴边,想叫她们见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卿儿,王母让你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娘亲抚着我的肩问。

“我受王母之命,在蟠桃会上献舞一支,王母赞我猫族个个舞姿卓越,无人能比,我便特地来向娘亲与妹妹请教,还望娘亲和妹妹倾囊相授才是。”

娘亲拉着我与宋芷的手,紧紧地握住,说:“这是自然的,芷儿的舞舞得极好,也可以让她教教你。”

宋芷一脸骄傲之色,红彤彤的脸,看着着实令人怜惜。

“这‘水月曲’如这名字一般是在水上跳的,辅之以月,以探月之姿舞出无限柔情。”

娘亲的声音微微沙哑,不再宛若黄鹂般清脆,可那极致的温柔却无人及得上。

我甚是满意,挽着娘亲的手道:“甚好,甚好,这蟠桃会上正有一荷池,月宫正在正后边,晚上叫嫦娥仙子将月亮照亮些,定是极美的。”

就这样,在娘亲与芷儿残酷摧残下,再辅之我微存的天分下,五天后也能将这舞流利的舞完了,我答应芷儿带她一起参加宴会,可因她还未成仙,不能参加,我花了整整三个上好夜明珠才贿赂了众人,将她带进去。宋芷听闻后,隔了几千年第一次在我面前笑了,笑的那般迷人,我顿时觉得三颗明珠很值得。

蟠桃会上,我与宋芷坐在一起,可耳朵却游走在各处。

所以,蟠桃宴会上,我又偷听了许多仙友谈话。

这一听教我听出了两个惊天秘密,一是:这极少露面的狼族少帝楚北昭要来参加宴会,可能是即将登帝,从北荒赶来与天帝聚上一聚,尽尽礼仪罢了。第二件便是不得了的了:众仙集体商议,一致通过了一法令‘从今而后,比宝会上要将我除名’这获得了众仙家的一致赞同,我听了很是气愤,暗暗发誓我定要早早去聚宝阁占位置。

我正在与宋芷聊天,忽然听见众仙女一阵尖叫,与声音极大的窃窃私语。于是迅速地抬头望向北边大门,见天上飞来一座白云,只这白云便气势磅礴,缭缭仙气势如破竹,直冲而下,白云上站着一玄衣男子,身材修长,一只手背在身后,想必这便是北荒的狼族少帝了。远远地看着令我又想起凡间的一句诗:狼族少帝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我将这名字改了改,觉得甚是符合,觉得自己最近很有学问。

我念给宋芷听,她一点儿也不理睬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楚北昭。我再看看远方的安九,亦是这个表情。

与我来说,不论他多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他却始终是狼,而我恨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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