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忘羡】溯回(十三)

类似观影体

剧版、剧版、剧版,重要的话说三遍

四方怨气为陈情所召集,又听从陈情的指令侵入每个傀儡体内。原先还对着射日军张牙舞爪的傀儡齐刷刷调转刀剑,朝着其他傀儡砍去,霎时间大批傀儡纷纷倒地。这自相残杀的一幕不仅惊呆了射日战场上的众人,也令镜内外从未参加过射日之征的小辈们叹为观止。

“好厉害……”蓝景仪瞪圆了一双眼睛,嘴巴都忘了闭上。

“这就是诡道么……”蓝思追喃喃道。他们看到过诡道扰乱心神、操控怨鬼,却没想到在千军万马厮杀的沙场之上,魏无羡竟能仅仅凭借一杆长笛单挑数千名傀儡而大获全胜。此时静立于石柱之上的魏无羡,眼角嫣红、剑眉微挑,略显苍白的唇畔噙着一丝邪魅的冷笑,如同地狱之火淬炼出的厉鬼邪神,强大的气场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魏、魏前辈太帅了!太厉害了!”欧阳子真激动地喊出了声。他爹欧阳宗主看了一眼自家眼冒星光的儿子,摇头叹气。

小辈们一脸崇拜地看着魏无羡,而曾经参与过这场战役的长者们,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再次重温旧梦,即使是对魏无羡仍然心存成见的人们,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彼时的魏无羡何等威风恣意,而射日之征若没有他,又会是何种光景呢?

温若寒见无法再操控阴铁,急匆匆出来查看,并且厉声质问魏无羡身上的阴铁是哪里来的,是不是薛洋给他的。

“当时都怀疑魏无羡那块阴铁是薛洋的,还以为他与薛洋勾结,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还有一把阴铁剑呢?

温若寒抬手成爪,掐住了魏无羡的脖子,刚想逼问阴铁之事,就被一柄长剑刺穿了胸膛——正是卧底的金光瑶。他不甘心地松手倒地,而被他虏获的魏无羡早已心神俱疲,与他同时倒下,被一直关注他的蓝忘机接了个正着。

金光瑶为射日之征首功,这些即使是小辈们也大都知道。金凌恍然:“原来那个呈上岐山布阵图的人,就是小叔叔啊。”江晚吟默默点头。

被蓝忘机搂在怀中的魏无羡终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镜内又是一片漆黑,等到再次出现场景,却是一身红衣的魏无羡躺在榻上,旁边是守着的江厌离。

“其实含光君说此道损身真的没错……”蓝思追轻声说。诡道需要修行者有极其强大的心神,而魏无羡没有金丹,身体本就比普通修士要弱一些,催动陈情在那么大的范围控制怨气和傀儡,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

听着魏无羡嘲讽金光善,镜外的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他们中的有些人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摄于金氏威慑,不敢发声,有些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另一些人,则是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些,这会儿听魏无羡说起,才迟钝地想起来,射日之征几大家主都有参与,除了兰陵金氏。他们在前方冲锋陷阵,金光善在后方摇旗呐喊,声音叫的比谁都大,话也说的比谁都义正辞严,追击温氏余孽也比谁都勤快。尽管在场除了金凌和金氏仆从,没有其他金家人,但毕竟这是金氏一亩三分地,金家如今如日中天,金光瑶是仙督,金凌是他侄子,这些人就算是有什么不满,也不太好说出口。只是个别人嘀咕一声“魏无羡说的倒是没错”作罢。

魏无羡提到阴虎符欲言又止,没想到江厌离却没有丝毫芥蒂和规劝之意,只是担忧魏无羡动用阴虎符虚耗过大,不宜轻易使用。魏无羡心头石头终于落了地,转而对着江厌离撒娇:“蓝二公子蓝二公子,今天总是蓝二公子,他那么闷,哪儿有这么多话啊。”

“每日晨昏……”不知为何,镜内外众人有些牙酸。不少人虽然知晓蓝忘机曾与魏无羡交好,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上心。

含光君何曾对谁这么主动示好过?蓝景仪揪着蓝思追的袖子窃窃私语,后者也很是感慨:蓝忘机本身性情清冷寡言,倒不是说他对亲近之人也不近人情,只是他对亲人的关心往往十分内敛,像对魏无羡这样明摆着十分在意的,那只能说明他真的实在是太在意了。

等等,这个气氛,这个眼神,这个表情……哎不是,江姑娘你干嘛一脸微笑地离开了?欧阳子真看了看旁边几个笑得一脸花开的女修,又瞅了瞅镜内神色复杂的蓝思追、江晚吟和一脸懵逼的金凌,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瓜。聂怀桑打开折扇,遮住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觉得自己的牙也有些酸。蓝曦臣则是唇角微翘,看来魏公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恐怕是有情而不自知吧。只是可惜……他看着镜内自己弟弟痴痴的身影,逝者已矣,终究还是错过了。

“之前就想说了,魏公子穿红衣好好看……”一个女修一脸倾慕。

“好像白雪红梅……”另一个女修小声说。镜中两人一左一右,一个白衣似雪一个红衣如梅,这人、这曲、这画面,和刚刚射日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相对比,端的是好一派岁月静好、温情脉脉。让人忍不住希望这样的场景能一直持续下去,更加惨烈的未来能永远不要到来。

“‘然而这世间,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无知无觉的东西,可以改变人的心志,可以使人从忠到奸,从白到黑’……”蓝曦臣咀嚼着魏无羡说的这句话,想起自己曾感叹“魏公子当真是心性大变”,突然觉得自己的断言确实有些鲁莽了。魏无羡后来,真的是心性大变了吗?

外面的喊杀声音打破了这一屋的安静平和,是仙门百家在追杀温氏余孽。蓝曦臣还记得当初自己曾建言金光善,说温氏家眷也都要诛杀,实在太过,聂大哥也表示赞同。最终,还是阿瑶建议把这些人看管起来,囚禁在穷奇道。当时身处其中没有什么感觉,可现在看起来,野心之人……金光善这话里话外,莫不是意有所指?

魏无羡走在山崖之上,看着底下仙门修士对被虏来的温家人肆意打骂折磨甚至杀戮,轻声问自己身旁的蓝忘机:“蓝湛,你说眼下这些人,又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蓝忘机没有回答,而是问他可愿修习《洗华》。魏无羡说:“蓝湛,你让我修习《洗华》,可是你也怀疑我?”

蓝忘机抿唇,没说话。他脑海里出现的,是温若寒质问魏无羡阴铁是不是薛洋给他的画面。他顿了顿,又问:“你到底何时修炼的阴虎符?”

魏无羡轻笑一声:“蓝湛,如果我是在屠戮玄武的洞里取得了一把阴铁剑,你信吗?”

蓝忘机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何时?”

“屠戮玄武之时。”

“又是何时炼成的?”

魏无羡似是有些不耐,但还是回答道:“近日。”

“你明知这是阴铁,为何要炼?”蓝忘机继续问。

“蓝湛,够了!”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

蓝忘机有些黯然:“你答应我,让我帮你。”

“呵,可是你如果不信我,又怎么帮我?”魏无羡语气里夹着些许自嘲,蓝忘机的确关心他,可是却始终没有对他说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三个字。

没有办法。聂怀桑心想,只要魏无羡不用剑而是继续使用诡道和阴虎符,他与不明真相的蓝忘机便总是会产生龃龉。蓝忘机是关心魏无羡,但因为不清楚阴虎符的来龙去脉,又不知道魏无羡已失金丹和乱葬岗的一切,他肯定会一有机会就规劝魏无羡清心去邪。而魏无羡一是因为修习诡道后心思敏感,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绕开金丹问题,所以也没办法与蓝忘机说清自己修习诡道的原因和无奈。因此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容易不欢而散。唉……明明都是在意对方,何至于此呢。

蓝忘机则是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对魏无羡说“我信你”,他看着魏无羡失望而自嘲的眼神,心里难过极了:对不起,魏婴,我有悔……

两人言语之间,就听底下突然一片骚乱。跑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十余名金氏子弟边追边用箭射一群拼命奔逃的温家人,呼叫笑闹氛围热烈,仿佛在围剿猎物一般。两人到达时,十多个温氏人几乎死亡殆尽,只剩下一个抱着孩子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的中年妇女。一支箭朝着那女子射去,被蓝忘机一招打开。

蓝曦臣脸色阴沉,他当初劝阻金光善杀戮温氏老弱妇孺,金光善并未明确表态,倒是金光瑶说要把这些人看管在穷奇道。可是如今看来,金家人竟是偷换概念,说什么一个不留是自己和聂大哥同意的,自己何曾同意过?

镜外,有些修士低下了头,更多的人却不以为然:“不过是杀了几个俘虏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可是这些都是老弱妇孺啊?他们又没有杀人放火,何必……”蓝景仪不忍。

“哼,怪就怪他们生在温氏,享受了温氏的好处吧!”有人冷哼。

“因为生在温家,即使什么都没做,也要被杀吗?随意诛杀无辜之人,这……”蓝思追眉头紧皱,不少小辈也有些愤愤不平。射日之征实际上就是仙门百家联合起来反抗温氏暴政的正义之战,如果推翻温氏取而代之的人照旧如此,那么与曾经大肆倾轧其他修仙世家的岐山温氏,又有什么区别呢?

金子勋的一脸骄横让很多年轻修士看不惯,蓝景仪小声问金凌:“这是谁啊?”

金凌怎么可能认识金子勋,他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哪个族亲吧。”

“那是你……堂叔。”江晚吟好像不想说出后两个字一样,颇为鄙夷地说。

“可是我没见过他啊……”金凌纳闷。

“以后你就知道了。”江晚吟不想再多提这个人,硬邦邦道。

“只怕这岐山的怨灵又要多了。恐怕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安息》之曲了。”魏无羡心头沉重,转身离开。

众人随着魏无羡的身影没走多远,就听到琴声悠然响起,是蓝忘机在弹奏《安息》。魏无羡停住脚步,抽出陈情,合着琴声开始吹奏。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琴笛合奏,更衬得山高水长、云飘雾缈,那些枉死的冤魂怨灵,不知是否在这凄清宁静的曲声中,获得了安息呢?

射日之征清扫战场、处置俘虏等杂务告一段落之后,仙门百家商议择日召开庆功盛宴,共同庆祝这场战役的胜利。金家在几大世家中受到的波及和伤害最小,此时势力隐隐凌驾于剩余三大世家之上,加之金光善辈分和年龄都在剩余几位家主之上,自然这庆功宴就由他主持。

庆功宴当晚,众人齐聚不夜天城,金光善带着刚刚认祖归宗的金光瑶在门口迎接众仙门修士。云梦江氏是来的最早的,皆腰系白布,以缅怀逝去的江枫眠夫妇和其他江氏门众。

江澄带着魏无羡和江厌离与金光善施礼,两人寒暄了一番,金光善先是一副悼念旧友的沉痛模样,转而又对江澄如此年轻有为大加赞赏。魏无羡着实看不惯金光善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眼神都不想给他一个。

几个小辈看着这些人冠冕堂皇的你来我往就觉得无趣,好在魏无羡也没坐片刻,就拎着酒壶从大厅里走了出来,斜斜靠坐在台阶上自斟自饮。

“魏兄啊魏兄……”永远这么特立独行、潇洒自我,聂怀桑轻笑。

蓝忘机也随后出来,和他说起新研习的曲谱之事。魏无羡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大厅里边的气氛陡然热烈,一片叫好之声。金光善毕竟稳坐金家家主数十年,长袖善舞、圆滑世故,太懂得如何带动大家情绪高涨。说是庆功宴,没人关心真正的功臣和伐温主力,反而是几乎未曾出力的金光善众星拱月,博得满堂喝彩,如今镜内外众人观之,也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金光善借着宴会觥筹交错的气氛,趁热打铁地想要继续缔结江、金两家的秦晋之好。当时事出突然,在场有些人没来得及多想,现在重新看来,不少人都体会到了多种意味。金家这一招,摆明了就是打算以姻亲拉拢江家。四大世家当中江家重建,家主又是个年轻人,根基不稳、势力最弱,好控制也好糊弄,况且又有婚约之事在前,当做个由头再好不过。如果能把江氏抓在手里,那么与蓝、聂二家之间的势力对比,就会占有不小的优势,在这几大家族的集团当中,金氏的主导地位也就会更加稳固。

聂怀桑轻轻摇着折扇,当时自己懵懂无知,如今才觉得金光善实在心思深沉。这理由冠冕堂皇,可以不漏声色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任谁也说不出不妥之处,实在高明。

金凌握紧了拳头。他阅历浅薄,尽管并未完全察觉自己爷爷的心思,却也看出当时的江澄神色凝重,对此事并非喜闻乐见。他正想问江晚吟,就听厅外有人高声道:“金宗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正是魏无羡。

魏无羡坐在厅外,里边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见金光善旧事重提,江澄作为一宗之主不好直接回绝,他便出来做这个台阶,先吸引一波火力,也能让江厌离自己为自己的婚姻做主。

“这个金子勋,怎么哪里都有他!”蓝景仪嘀咕道。说什么金宗主在和江宗主说话,斥责魏无羡不应置喙,那你多嘴干嘛?

江澄顺着魏无羡的话头,也说此事应征求阿姐意见。江厌离从容起身,一番言辞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就是三个字:不同意。这下江家算是彻底驳了金家的面子,即使城府深如金光善,这时候面上也颇有些挂不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信心十足的结亲之举,能被江氏给拒绝了。

几个小辈因为魏无羡,不大喜欢金光善这副假模假样的嘴脸,只有金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自己父母的这桩婚姻真算的上是一波三折了。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江晚吟,后者好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说:“如果阿姐或者金子轩不愿意,就不会有金、江两家的联姻,也就不会有你了。”金凌终于觉得心里的疙瘩小了些——不管中间有多少波折,至少最终父母是两厢情愿的,不是吗?

蓝曦臣的思绪却是回到了庆功会结束后,他与蓝忘机回云深不知处之后的事情。那是蓝忘机第一次对叔父的分派有异议,想要叔父同意自己的请求去禁书室翻阅残谱,然而却没有成功。蓝曦臣还记得那段时间蓝忘机着了魔似的研习琴谱,查遍残篇断章,希望寻找更合适的清心之乐。所以他下山除祟,专程拐道云梦,打算再去劝说一下魏公子,结果自然是铩羽而归。

他这厢出神,那边镜内已经转到了云梦,江澄正式接任宗主,江家面貌焕然一新。江澄心高气傲,又是年轻气盛,每日孜孜不倦操练手下弟子,于其父随性自由的风格截然不同。魏无羡则很少待在莲花坞内,大部分时间都是出去城中饮酒。

当初的江澄曾经多次埋怨魏无羡不出力帮他训练弟子、处理族务,而今的江晚吟却终是明白了缘由。教授武艺法术不可能光凭一张嘴指点,总得需要演示和切磋,让魏无羡很难继续掩盖金丹之事。况且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太容易被发现端倪,还不如干脆日日笙歌,让他抓不着人,省得麻烦。江晚吟咬牙:可是你究竟作何打算呢?如果没有穷奇道救温氏众后被逼上乱葬岗,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如果一直那样……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容忍魏无羡每日早出晚归饮酒作乐到什么时候,以自己的脾气,可能终究会与这位师兄发生冲突。

正在酒楼斜倚窗棂悠然自饮的魏无羡看到街道上缓步走来的蓝曦臣,笑嘻嘻地邀请他上楼同饮。蓝忘机没想到自家兄长下山除祟,竟还在云梦遇到了魏无羡,讶异道:“兄长,你去了云梦?”

蓝曦臣现在看着自己曾经的举动,也觉得那时候有些冲动。他点了点头,又想起蓝忘机看不到,便苦笑一声:“没错,我……去见了魏公子。可惜……”

可惜什么,蓝忘机没问,因为他马上就听到了蓝曦臣与魏无羡的对话,也看出了兄长的用意。他很感谢兄长顾念自己,想要劝说魏无羡,但是于当时失了金丹却无法陈情的魏无羡来说,自家兄长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又在撕裂他的伤口。果然,听到蓝曦臣说蓝忘机在精研《洗华》之时,魏无羡的神色就沉郁下去了。

镜外的蓝曦臣闭目,不忍再看。他听到镜中的自己说:“如若这世上只有魏公子一人的话,你大可以随心所欲,但只可惜,这世上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我希望魏公子不要因为过于自我,而影响到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现在听来,简直满满都是讽刺。言语如刀,这话虽然并不刺耳,却直刺人心。过于自我?诚然,魏无羡是一个洒脱不羁、潇洒恣意的人,但是他的洒脱和恣意,从来没有不顾惜过身边之人。正因为魏无羡对一些人的在意,他才从未吐露金丹真相半字,才从未向任何人诉苦,才总是尽力地维持着昔日的笑颜不想让别人担心,才在刚刚从乱葬岗里出来的时候,因为不愿牵连蓝忘机而故意疏远。

蓝忘机痛惜地看着魏无羡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无奈,看着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蓝曦臣让他重拾剑道的好意,拎着酒坛洒然离开。蓝曦臣低声道:“抱歉,忘机,我……”

蓝忘机摇头:“兄长,不怪你。”他追上魏无羡孤单清瘦的背影,低低地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够细心不够关心,是我思虑不周信任不足,又如何能怪旁人呢?

“可是,魏公子终究还是没控制住啊……”上官宗主叹道。

“就是,魏无羡纵有千万般无奈,也抹杀不了他杀了那么多人的事实!”有人愤然道。众人认出他是在不夜天失了父母的一个年轻人,好像是叫什么方梦辰的。这人从进了镜子里就没说过魏无羡什么好话,他还有他身边那位尖嘴猴腮的朋友,一直在咒骂魏无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恨魏无羡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他旁边那位却不知与魏无羡什么仇什么怨,如此苦大仇深。只有几个修士见他眼熟,认出他与苏涉交好,似是个什么小宗门的门主,据说是姓黄,名字却无人知晓了。

魏无羡拿着酒坛进了莲花坞,已经是夜色降临。他没想到江澄还在正厅未走,愣了一愣,便扬起笑容,开玩笑着说给他带了酒。江澄正因为白天的事情不痛快,如何会给他好脸色,说了几句就气哼哼往外走。魏无羡从小与江澄一起长大,深知这位傲娇师弟的脾性,向来都是他主动示好、迁就对方,故而紧走几步搭上了江澄的肩膀:“江澄,别那么生气……”被江澄一把推开,魏无羡毫无防备又没有灵力,直接被推得跌坐在了地上。江澄以为他喝多了站不住脚,忍不住继续出言怼他,手却要上前去拉他起来。魏无羡一举陈情:“别过来!”江澄没有察觉魏无羡神色,大大咧咧以为他要打架。魏无羡撑着陈情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我累了,要打明天打”,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魏前辈该有多难过啊……”欧阳子真吸了吸鼻子,小声道。白天被蓝曦臣一通言语乱了心,晚上又有江澄来提醒他早就不是可堪一战的云梦大弟子了,甚至连师弟不经意间带了些微灵力的一推都抵挡不住,哪里还称得上什么云梦双杰?

魏无羡路过江氏祠堂,看到江厌离正在仔细地擦拭着灵牌。江厌离见到他,便让他进来,忧郁地问他:“阿羡,你是不是不想呆在莲花坞了?”

“江姑娘为何如此……哦……”聂怀桑刚问出了半句,就恍然大悟了。从江澄接任家主以来,魏无羡几乎日日在外流连,白天的莲花屋内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更遑论帮助江澄处理宗务了。江厌离约莫也是觉得魏无羡的行为有些异样,好像根本不想留在莲花坞一样,故而才发出此问吧。

“师姐,我知道,这几日是我太放肆了,我改,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了……”魏无羡最怕师姐生气,他拉着江厌离的手,冲着她撒娇认错。

魏无羡的童年在江厌离娓娓道来的回忆中呈现在众人面前,镜内外的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位夷陵老祖实在是有一个可以称得上凄惨的孩提时代。

与野狗夺食?这就是你怕狗的原因吗?蓝忘机出神地听着,仿佛能看见幼小的魏无羡衣衫褴褛,在别人倒掉的残羹剩饭里捡到半个馒头就开心地笑起来,因着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就跟着紫衣叔叔回了家。

“天生是一张笑脸、一副笑相,无论是什么难过的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还是会开开心心……”众人一阵恍惚,似乎的确如此啊……云深不知处求学之时,魏无羡就是个阳光开朗、活泼好动的少年,后来下山之后,寻阴铁、封天女、上岐山、杀玄武,一路走来,何曾见过他愁眉不展畏首畏尾过?他永远都是生气勃勃,像个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即使莲花坞被灭,他也是毫不退缩地挑起大梁,一边照顾师姐一边救出师弟;被剖了金丹丢进了乱葬岗去了半条命,还能够把所有的血和泪吞进肚子里,从未显露半分——他用明媚笑靥感染着身边的人们,只看他脸上的笑容,有谁知道他遭遇的那些磨折和痛苦,辛酸和绝望?

“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啊?我说的,是那种喜欢……”魏无羡擦干了眼泪,有些羞赧地问着江厌离。这话在蓝忘机、蓝曦臣等人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聂怀桑一激灵:什么什么?魏兄难道开窍了?

江厌离也惊讶地问魏无羡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魏无羡忙于否认:“不是不是,我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至少……不要那样喜欢吧?这不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犁栓缰吗……”

蓝曦臣苦笑摇头,聂怀桑若有所思,蓝忘机却如坠云里雾里,第一次看不透魏无羡的心思:不要那样喜欢……是不喜欢,还是让自己不要太喜欢?这话,究竟是魏无羡的自身想法,还是单纯疑问?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值钱……”几个女修拿着小手绢揉着红红的眼睛,还有几个捧着脸特别渴望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弟弟:“‘羡羡三岁了’,啊啊啊对对对你说三岁就三岁!三岁的羡羡太可爱啦!”旁边几个修士一阵恶寒,魏无羡,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夷陵老祖,可爱?

就是可爱啊。蓝忘机心里酸酸的,魏无羡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却从来都喜欢和江厌离撒娇,他对这个师姐真是太好了。所以不夜天江厌离死后,他才……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崩溃。

江氏祠堂内温馨的气氛感染了在场众人,也感染了在祠堂外徘徊的江澄。夜晚的莲花坞笼罩在如水月华中,银色的光晕在水塘、在荷尖、在叶片上升腾而起,弥散在沁凉的空气里,整个莲花坞如同画中仙境一般。而这仙境中的人,却在大煞风景地打打闹闹,嬉笑的声音将这寂寥夜色也衬得有了些许活力。一旁出神的江晚吟蓦然想起,这大概是魏无羡最后一次在莲花坞和他打嘴仗了。百凤山围猎之后,偌大的莲花坞内,再也看不到这位师兄黑衣红裳的洒脱背影,再也听不到他清朗悦耳却又让人牙根痒痒的跳脱声线。他数不清有多少日子独坐在莲花坞正厅的主座上,如同那晚一样擦拭着宝剑,却再没有人拎着酒壶信步走来,和他说话、聊天或是吵架。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夜晚的莲花坞,竟是如此空虚寂寞、寒凉索然。

点赞(0)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