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催魂笛

“你到底是怎么进的无涯洞?”

当今世上,除了小王爷和梅老爷子,没人知道入洞之法!这几十年来,数不清的江湖高手,顶级剑客打过无涯洞秘籍的主意,无一人成功。这梅花盗一弱质女流,除了轻功厉害些,武功等同于无,她何德何能,能入得了这一天下剑客人人向往之圣地?

无涯洞九洞连环,剑谱按层次分等级藏于各洞中。江王府弟子按剑术高低,逐级修习八洞内剑谱;而第九洞只有小王爷才进得去,那儿有全天下最高深最宝贵的剑谱。梅花盗所盗那几本,全出自于第九洞!而自己呢,因剑术水平未够级,至今连第一洞的剑谱都无缘修习。

白逸川这样想着,心里未免嫉妒得发狂,手上的力更大了。

梅花盗终于开口:“你再问我一万遍,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也不会再问,因为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不错!”白衣剑客终于放开了女孩儿:“你若是告诉我,我便赐你一剑死个痛快;你若是不告诉我,今夜我便让你慢慢地死。”

他冷笑了起来,白皙的脸忽然投上了一片阴影。

“明日,我怎么可能让你见到我爹爹和黄伯伯?”

他抬头看着天上被薄云缚住的月亮,真心实意地惋惜:“今夜还那样长,足够我做许多新鲜事;今夜又那么短,明日这一切就得结束了。”

梅花盗明白了,横竖自己是活不过今晚。白逸川这变态存了私心,竟想私入无涯洞偷看剑谱;然而这样大逆不道的私心,他又怎么敢让江王府知道?当然要将自己灭口。

这些日子日晒雨淋,甭说吃饭,连口水都要讨着喝;每夜还要被这姓白的花式羞辱虐待。拜他所赐,她的后背至今还插着几十根锈针,膝盖骨也被震断,令她一直无法仰卧和站立。□□痛得近乎麻木,精神也快要溃败,死与不死已经区别不大,不是么?

“好,我告诉你。”梅花盗懒懒地说,“我也想快点死。”

月儿已从云雾中挣脱出来,暧昧而忧伤地望着大地。

她闭了闭眼睛,叹着气:“不要用剑,会流好多血,太脏。”

白逸川问:“那你想怎么死?”

梅花盗黑眸深深,微光乍起。只见她忽然脱掉了头上的黑色头套,又缓缓扒开了身上的湿袍子,露出了晶莹纤细的肩颈。

突然又听见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白逸川,你过来掐死我,这样我死得干净些。”

梅花盗在笑,笑声里带了几分难言的诱惑。

她圆润的肩头在抖动,洁白的胸脯也在颤动,月光下令人目眩神迷。

白逸川却实在笑不出来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只因——他又看见了那张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一张脸的话!

它仿佛被人重重打过一拳,中部深深地塌陷了下去,连带着鼻梁也扭曲了,有着奇特的形状和诡异的气质。

它实在不能只用丑来形容。

这是一张畸形的,残疾的脸,令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揪心和恐惧。

“白逸川,你过来呀,我告诉你怎么进那无涯洞。”

梅花盗仰着那张怪脸,娇弱地笑着,微微喘息。

她已将白逸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卑微地发出邀请。

白逸川被她一点点越拉越近。离那张脸也越来越近!

那是一张没人想看见的脸。会做噩梦的!他不想看,甚至不敢看。

他当下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先忍受一会儿!

只是,他闭上眼睛的那一会儿,梅花盗能做的却很多!

霎那间,她在袍子下摸出半截利器,狠狠扎在了白逸川的脖子上。

鲜红色的血嗤拉一声喷溅而出,飙至半空再洋洒而下!

猛然重创的剧痛下,白逸川倒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

顷刻,血流满地。

而梅花盗依旧在笑。

她的笑声又轻又柔,朦胧得像今晚的月色。

她边笑边抚着那利器的尖锐锯齿,又在袍子底下摸出另外半截,自锯齿处将两截利器拼合起来。

竟然是一只精巧可爱的银色笛子,在月辉下泛着冷冷青光。

梅花盗道:“白逸川,想不到吧,死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不该对我这具身体起了色心,让我骗得了你的眼睛,藏得了这只笛子。你更不该对我这张脸如此嫌恶,让我得了机会,终于将这只笛子插进你的脖子。”

地上的人渐渐没了动静。

血腥味!

一股刺鼻的血气被裹挟在暗夜的闷热里,久之不散!

月色依旧朦胧,血色肆意泛滥。

僧袍血块斑驳,连那张可怖的怪脸都被溅满了血。梅花盗却只是低垂着头,慢慢擦拭那只笛子上的血,细致小心得像在给一个婴儿擦澡。

后院墙角的那棵树摇了一摇。

梅花盗突然又笑了起来:“你,又来了?”她指着不远处那只土黄瓦罐,叹了一口气:“茶罐也溅上血了,好脏,我得好好擦干净。”

果然,那只瓦罐被一股看不见的真力移至囚车前。

“这可是老板娘家祖传的宝贝呢,弄脏了多可惜。”梅花盗喃喃自语,用手掌抹拭着罐上血渍。那两只断指软弱地低垂着,无力地晃荡着,吧嗒吧嗒,一下一下地,轻碰在瓦罐上。

吧嗒吧嗒,一步一步地,有人踏着地上的血,缓慢地走近了。

“梅花盗,这笛子果真在你手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苍老。

人也老,身体佝偻着立在寡淡的月辉里,头发苍苍,全身微颤。脸上皱纹深如沟壑,眼睛也老花得厉害,他用力眯起眼,一团白晕的世界才清晰了一些。

梅花盗蜷坐在铁囚车里,依然伸着手擦拭着那只很普通的土罐子。

她的姿势很虔诚很小心,仿佛那只土罐子是件绝世珍宝。

老人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其实并不太能看清她的脸。

天下第一盗,鬼影无踪蒙面梅花盗原来是个怪脸女娃娃!悄悄跟了他们大半月,还以为她迟早会死在姓白的小子手里,没想到她竟然在最后关头成功反杀。倒真是小看这女娃娃了!

头顶月辉倾倒而下,地上血气袅袅上升,从他脚上慢慢爬上去。

“梅丹青的铁囚无人能破,但若碰上我这柄红叶刀,又能如何?”

老人慢慢地说,手中却已经握有一柄匕首短刀。

红叶刀!名满天下,削铁如泥的红叶刀。

一柄非常薄的刀,刀刃上有一叶鲜润的红光。但见刀光闪过,如纷飞的红叶飘过。根根铁栅栏已被尽数劈断!

既然无人能解这铁囚,索性用刀劈开,岂非最简单有用的方法?

梅花盗终于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老人。

红叶刀?刀名很诗意,刀身却曾饮尽无数武林高手的鲜血。

那是天下第一镖局——百年红叶镖局的镇店至宝!

所以,这个持刀老人只能是红叶镖局大当家,神刀尹烈。

尹烈手握红叶宝刀,驼着腰,背手而立。

“梅花盗,我还你自由,你还我笛子,算不算公平?”

“公平?自由原本就是我的,可这笛子,却不是你的。”

“哦?你竟说这笛子,不是我的?”

“红叶镖局,说到底,不过是这笛子的保镖。”

老人脸色难看了起来。

她说的是实情,这只笛子,算是红叶镖局这百年来接过最诡异的镖了。

半年前一个春雪月圆夜,这笛子从天而降,分两截高插在了镖局院子里那颗参天老树上,树下放着一箱奇珍异宝作为提前支付的镖利。托镖人留信一封却并未署名,只要求红叶镖局代寻一位能吹响这银笛之人,在中秋月圆之夜,将此人及此笛护送至一个叫雾海竹林的地方。

“中秋月圆夜,银笛声声鸣。雾海远竹林,如梦成真影。”梅花盗说,“这只银笛,传言五年一现江湖,唯有缘人方能吹响它,能在中秋之夜唤来一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若向这神仙祈愿,纵使天大的愿望也能实现。”

“不错,这笛子唯有缘人方能吹响它,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不仅如此,这笛子初来红叶镖局时,被深深插在树干上,仿佛生了根似的。无数江湖高手及奇人异士闻讯而来,竟然无一人能将之从树干中取出,更莫提有人能吹响它。直到那个晚上……”老人苦笑,幽幽地回忆往事,“那位青衣女剑客来了。那晚月色比今夜还要朦胧,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女剑客轻轻松松就将这两截笛子拔了出来,然后合成一只,还顺势坐在树干上,随意吹了一曲。”

“那首曲子,真的很美很动听。”老人脸上流露出向往的表情,“可这吹曲人,岂非更美更动人!那位背着长剑的青衣姑娘,她还那么年轻,头发像浓墨一般乌黑,嘴唇像花朵一般嫩红,眼睛像星星一般灿烂,她的脸上满是自然的青春,那是无价的青春!她坐在树上吹着笛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纯真和活力,那么轻盈及优美,就仿佛,仿佛随时可能会变成一位仙子飞走似的……”

“够了!”梅花盗突然厉声打断他,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鼻间一阵酸涩,她冷冷地说:“可你却并没有让笛子的新主人带走它。”

插入书签

点赞(0)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