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遮天蔽日
今年六月初天气反常，加拿大山火的浓烟与一团雨云在新英格兰上空徘徊不散。
好音乐之外，这两周还遇到一些趣事。
5th, Monday, Cold Spring Hollow, Belchertown, MA
10:00 PM, RAWL
Jack Wright - Saxophones
Evan Lipson - Bass
Ben Bennett - Percussions
Zack Darrup - Guitar
穿行在空山里
五月底没温暖几天，六月初，气温又降到六度左右，加拿大山火的浓烟即将从北方飘来，新英格兰迎来一个世纪以来空气质量最差的几天，这样的光线，我感觉很熟悉，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长江边上，雾霾终日不散。
从加拿大南下的，不止是浓烟，还有音乐，Jack Wright 带队的四重奏 RAWL 从蒙特利尔回费城，今天刚好路过先锋谷。
Jack Wright，1979年放弃历史教授的工作，成为专职先锋乐手，他是剑走偏锋，在冷僻的先锋乐界里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有人说他脾气古怪，难以琢磨，神似康州老英雄 Paul Flaherty，坚持自己的声音，从不妥协，哪怕因此失去名望，有趣的是，Jack Wright 也当过油漆工，就像 Paul Flaherty。他与杰出的年轻鼓手 Ben Bennett 的关系，也对应 Paul Flaherty 与 Chris Corsano。
Cold Spring Hollow
屋外的树林
在寒冷的阴霾里，开车穿过瓦楚塞山，和 Quabbin 水库，去先锋谷这个名叫 Cold Spring Hollow 的场地，冷泉空？冷春空？还是空冷泉？名字确实莫名其妙。空冷泉其实是一座藏在树林里快要倒塌的旧房子，周围杂草丛生，车灯一照，像恐怖电影里的场面。
下车听见 Evan Lipson 喊：“ Here's my man! ” Ben Bennet 也坐在门口，前两天刚好听了一张 Ben Bennet 打传统爵士鼓的录音，问他现在还打不打传统的爵士鼓，他说会在家练，但是出门巡演都带自制的那套打击乐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萨克斯的声音，是 Jack Wright。走过吱吱作响的楼梯爬到二楼，发现屋子里堆满了杂物，书籍，旧录像带，VCD，磁带，还有一些涂鸦，远处一把椅子上，坐着正在热身的 Jack Wright。
今晚又是四场，最好的在最后。二层小楼，四场演出分别布置在不同的房间。一层演出时，我就在二楼沙发上等着，Jack Wright 也在这儿，听着楼下震耳欲聋的噪音睡觉。
忽然 Jack Wright 坐了起来，说他最近看了几部标准收藏出的亚洲电影，曾经是历史教授的 Jack Wright 对东亚历史很熟悉，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亚洲电影推荐，我想了想，还是《壬生义士传》好看，Jack Wright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记下。
一晃到了十点半，终于轮到 RAWL 开演，暖场竟然有三个乐队，这个暖场是字面意义上的：为了避免冷场，索性多叫几个乐手过来，就算没观众，大家起码可以互相听听。
估计四人也很疲惫，都不太兴奋，一个半场结束，已经过了午夜，气温骤降，屋里寒气逼人。Jack Wright 看着无处落脚的屋子，低声问 Evan Lipson：“今晚我们就睡这里吗？太冷了吧。” Evan Lipson 耸耸肩，也没办法，八十岁的 Jack Wright 又说，这地方也不够啊。
我说，还是去我家吧，虽然小了点， 也要开段车，但是起码不冷。Jack Wright 听了很高兴，说实在太好了，你让我们住的话，明天送你这张胶！他指指脚下的一摞黑胶。
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这几人自备充气床垫和睡袋，Ben Bennet 啥都没有，只能睡沙发。
第二天我早起上班。晚上回家，发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好像没人来过，除了桌上摆着两张CD，还有一盘没有任何包装标识的磁带，放进机器里一听，是 Jack Wright，Zach Darrup 和 Ben Bennet 的三重奏。
Jack Wright 的催眠曲
Jack Wright 跟楼下演出的乐队对吹
四重奏
9th, Friday, The Drake, Amherst, MA
8:00 PM, Sun Ra Arkestra
Marshall Allen, Knoel Scott, James Stewart - Saxophones
Fred Adams, Michael Ray, Cecil Brooks - Trumpet
Dave Davis, Vincent Chancey - Trombone
Elson Nascimento - Percussions
D. Hotep - Guitar
Tyler Mitchell - Bass
Farid Abdul-bari Barron - Keys
Wayne Anthony Smith Jr. - Drums
Tara Middleton - Vocal
天堂陌生人
时隔几天，原路再探先锋谷 Amherst，去看 Sun Ra 大乐团。
去年机缘巧合，认识了 Cecil Brooks，大乐团的小号手。现在祖籍波士顿黑人区的他回到麻省演出，告诉我带上朋友，早点过来玩。到了门口，不见 Cecil Brooks 踪影，他也没把我们放在宾客名单上。正和门卫闲聊，Cecil Brooks 出现在我们身后，眼神迷离，浑身笼罩着野草的气味，拥抱过后， Cecil 直奔主题：“Do you want to see Marshall? Let's go.” 好像一百岁的 Marshall Allen 是个景点。我们跟着他直奔后台，Cecil Brooks 一把推开门，对着坐在沙发上的 Marshall Allen 大喊:" Marshall, 这些是我的朋友，他们想跟你玩。（They want to hang with you.）" 我们几人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这时 Marshall Allen 旁边一个人站了起来，说：“不行，所有的采访都需要预约。” Cecil Brooks 说：“这些是我的朋友，不是记者。” “那也不行。” 这个人是Marshall Allen 的助理，也是乐团的萨克斯手 Knoel Scott。
我们很理解，Marshall Allen 刚刚度过99岁生日，是得好好保护起来。我和朋友们跟 Marshall Allen 道一声生日快乐，他还跟我们说：“Thank You.” 然后跟着 Cecil Brooks 到户外坐坐。
Cecil Brooks 带着我们到一个角落里，熟练地卷了一根野草，朋友拿出几罐啤酒。Cecil 看着街道出神，说自己当年就在这里读的书，麻省大学 Amherst 分校，他读书的时间刚好跟 Joe Fonda 和 Avery Sharpe 重合，一问，果然认识。他说读书时有一次看了 Sun Ra 大乐团演出，当即决定将来一定要加入他们。
忽然有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经过，对着我们大喊：“有人来看 Cecil 了！(Cecil got people here!)” Cecil Brooks 跟我们说，这是乐团的钢琴手，人们都说他是新 Sun Ra。我们有些疑惑，为什么钢琴手背着镲片，Farid 把背包放在地上跟我们解释，这是用镲片包改装的背包，结实耐用空间大，遇到危险还能当盾牌用，我们哈哈大笑，果然是 Sun Ra 一样的天才。
法里埃德的镲片背包
演出开始了，场地是俱乐部，没有座位，听众里有熟悉的老面孔，也有年轻人。Marshall Allen 从爆发出欢呼的人群中穿过，上台，起一个手势，那首神秘的《Rocket No. 9》开场，接一首拉丁版《Stranger in Paradise》长曲，然后是 《Springtime Again》，所有人都在跟着音乐跳舞。
Marshall Allen 已经不能站完整场，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但他的萨克斯声依然充满力量。
最后是招牌的 Marching，乐队吹着 《Space is the Place》走到观众中间，回到后台，Marshall Allen 经过的时候人们纷纷跟他打招呼，还有人伸手摸他，想沾沾仙气，我也摸了一下。
3rd, Saturday, Lilypad, Cambridge, MA
7:30 PM, EARTH LANDER
Dave Rempis - Alto sax
Forbes Graham - Trumpet
Pandelis Karayorgis - Piano
Nate McBride - Bass
Caleb Duval - Bass
Luther Gray - Drums
Max Goldman - Drums
住在芝加哥的 Dave Rempis 回乡探亲演出的传统延续了下来，上一次的探亲音乐会，还要追溯到2018年。五年前 Caleb Duval 还是个小孩儿，如今已经可以与前辈同台。
Max Goldman 临时顶替 Luther Gray, Forbes Graham 孩子得了新冠，也没来，六重奏成了双贝斯五重奏。
Caleb Duval 年轻力壮，毫不客气，功放音量开高，一直在背后推着几个老人，Nate McBride 的功放也开得不低，两把大贝斯轰轰作响，Pandelis 的钢琴没上功放，弹了几句就放弃了，看着其余四人狂奔。
Dave Rempis 果真是当代最好的中音萨克斯之一，声音带来的震撼难以言表。还引用了两句 《Holy Ghost》, 算是同时致敬 Albert Ayler，还有最近不幸患上癌症的 Mars Williams。
Caleb Duval 有些过于兴奋，有时会弹一些稍有些出格的句子，下半场快结束时他玩踏板，发出强烈的低频震动，Pandelis 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去检查是不是自己的功放坏了。
七分钟一段
五重奏
新老同台，东北先锋音乐的未来也会很精彩
13th, Tuesday, Lilypad, Cambridge, MA
7:30 PM, Porch Trio + 1
Jorrit Dijkstra - Alto Saxophone & electronics
Nate McBride - Bass
Eric Rosenthal - Drums
Dan O’Brien - Reeds
8:30 PM, Trio
Pandelis Karayorgis - Piano
Jef Charland - Bass
Curt Newton - Drum
Nate McBride 孩子病了，四变三。Jorrit Dijkstra 又没带 Lyricon，而是带了一组效果器。效果器自然要有效果，效果竟然还挺好的，这设备能实时把 Jorrit 的萨克斯声提高一个八度或降低一个八度，听起来像是两把萨克斯，加上 Dan O'Brian 也吹上低音，三把萨克斯叠加的声音很是震撼。
Dan O'Brian 也是我见过唯一一位不带乐器架的，三把管就随便扔地上。
Pandelis Karayorgis 夏天要回希腊，接下来两个月只有 Eric Rosenthal 一人顶上。他带着三重奏随便演了一些作曲，演完忽然掏出一堆 CD，说今天忽然想送点东西给听众，你们上来随便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送 CD 只此一次，以后可不是每场都送。
最近几年很多渠道都在说 CD 很不好卖，我个人感觉也是一样。
七分钟一段
三重奏
10:30 PM, Lone Wolf and Cubs
Tony Malaby - SaxophoneJude Poorten - GuitarLouis Stringer - BassIlya Blazh - Drums
Tony Malaby 与 Louis Stringer
今天是持久战，看完 Eric Rosenthal 与 Pandelis Karayorgis，还有十点半深夜场 Tony Malaby，乐队的名字很有野心：“孤狼与狼崽”，自然，Tony Malaby 是孤狼，三个年轻学生就是狼崽，他们都在伯克利上学，鼓手 Ilya Blazh 是俄罗斯人，贝斯是英国人。
我们几个都留下听这一场，Tony Malaby 很不高兴，因为 Lilypad 的人没把演出信息挂出去，没人知道这个深夜场。Tony 对着吧台的服务生说：“我算是明白了，这地方其实就是个俱乐部，怎么不把乒乓球桌架起来呢？大家随便玩玩算了。”
曲目有狼崽的作品，也有 Tony Malaby 的经典作曲。狼崽们显然还小，演的稍有些拘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