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王峰
昆曲中的笛子，与唱腔珠联璧合，起到烘托气氛、串联剧情等作用，但在昆曲表演中，主笛的笛师却一直作为“绿叶”居于幕后。5月29日，江苏省昆剧院昆笛演奏家姚琦的个人专辑《南昆曲韵》在兰苑剧场发布。舞台还是那个舞台，但主角却转了个场，李鸿良、单雯、施夏明等昆曲名家齐齐亮相，为姚琦吆喝起来，有关昆曲笛师的神秘面纱就此揭开。
省昆走出四代笛师
张继青的搭档被称为“笛仙”
昆笛在昆剧演出中被视为配乐之灵魂，从作为张继青御用笛师的钱洪明，到为胡锦芳伴奏的蒋晓地，再到为孔爱萍、龚隐雷、柯军、李鸿良等伴奏的孙建安和王建农，及至第四代，为单雯、施夏明伴奏的姚琦，表现非常抢眼，江苏省昆剧院四代笛师传承绵延有序，风格自成一体。
在众人看来，王建农托举演员很到位，曾明的笛子音色非常好，孙建安音乐理论强，对情感的控制比较好，而堂名世家出身的钱洪明，更是被称为“笛仙”。
据昆曲清曲传承人黄欣介绍，旧时江南富豪人家遇有红白喜庆之事，都会邀请艺人清唱戏曲，其中以昆曲为主，以佐酒助兴，专门从事应酬唱曲艺人就称为“堂名”。16岁那年，钱洪明就成了剧团里的主笛，并在这位置上一坐就是四十八年。
钱洪明与张继青的合作直接成就了他主笛的辉煌时刻，二人也因此被称为黄金搭档。最早的《牡丹亭》版本就是钱洪明在1982年专门为张继青写的，并促使张继青在1984年进京演出中夺得梅花奖魁首。《牡丹亭》的音乐也因此获得“孔三传”奖，即首届戏曲音乐最高奖。张继青的噪音非常独特，钱洪明与其配合得天衣无缝，有人评价说，他不是在吹，而是在用心吟唱。除了《牡丹亭》，钱洪明还帮张继青整理了《朱买臣休妻》中的《痴梦》，《痴梦》和《牡丹亭》中的《惊梦》《寻梦》也让张继青得到了“张三梦”的尊称。
钱洪明后来去了北京皇家粮仓，成为厅堂版《牡丹亭》的主笛，与钱洪明内格比较接近的孙建安，自此成为对艺术有着很高要求的张继青的御用笛师。
全程跟着张继青上课
成为第四代笛师代表人物
好的笛师往往伴生着一个名角的成长，姚琦也不例外，他与诸位昆剧演员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
1982年出生的姚琦，早在少年时就跟随宜兴锡剧团笛师李企平先生学习笛子演奏，1998年进入江苏省戏剧学校昆剧科，专攻笛子，曾受教于曾明、孙建安等众多昆笛前辈。2001年进入江苏省昆剧院工作，他又求教于钱洪明先生。除了在笛技上精益求精，姚琦还兼学唢呐及传统戏曲打击乐等，甚至得到昆曲音韵大家王正来先生的青睐，并教授其诸多戏曲理论及舞台心法。
近年，姚琦在《1699·桃花扇》《牡丹亭》《南柯梦》《浮生六记》等大戏中横笛中原，在李鸿良、单雯的梅花奖评比中，因伴奏立下汗马功劳，他还参与单雯专辑《雯韵幽梦》、王维艰专辑《耄耋氍毹》伴奏和录制事项，可谓硕果累累。
据姚琦介绍，其排练演出任务一直非常繁重，演出一场折子戏，可能要排练三天，笛师需要更早介入跟演员吊嗓。短一点的折子戏二十几分钟，最长的是长达三个小时的大戏，作为笛师，需要保证每个音符都不可以错，还要托着演员，听着演员，带着乐队，谱子上记得天花乱坠，比如上本《牡丹亭》，时长两个多小时，基本都是念一两句就唱，笛子则是从头吹到尾。
梅花香自苦寒来，姚琦经常跟在前辈后面，和第二代、第三代的老师合作多了，看得多了，自然学得也多了。“像张继青老师给单雯上课，我是要全程跟着的，哪里对，哪里错，都要记下来。”
与演员相伴相随
辅佐单雯摘得梅花奖
昆曲，既是音乐文学，又是文学音乐。好的昆笛演奏，必须与昆曲的文学性脉息相通。基于昆曲独特的表演体系和唱腔，演员几乎所有的唱腔都要和曲笛韵律相应合，在实际演出中就形成了昆笛和演员气口相合、相伴相随的现象。那么，笛子与唱腔在表演中是如何达到珠联璧合的境界的？
姚琦告诉记者，在接手新戏时有一个坐唱环节，即演员跟笛子进行念白及唱腔的纠正、熟练，唱腔设计老师会给念白、唱腔定位，比如这个字怎么念，怎么唱，不确定的时候还会翻阅古书。在唱的方面，笛师会跟演员定调，也就是这个曲子唱什么调舒服，后面再细化到曲子的快慢、音准以及曲子的情感、强弱、转折等处理方式。在这个过程中，“笛师已经跟演员从头到尾一起熟练曲子，到了台上，两者的默契就会提高很多。”
在演出中，笛师和演员一样会投入感情，姚琦说，有一次首演《南柯梦》，为了整场演出，他们足足准备了将近一年。坐在乐池当中，可以清晰听见自己演奏的细节，随着剧情推进，唱腔的把控，音符与音符的交替转换，强与弱的对比，几乎每一首曲子，他都用心在演奏，并陶醉其中，演奏到悲伤的曲子时，自己也跟着流泪。
在发布会现场，姚琦分别和单雯、施夏明搭档，表演了《长生殿》和《桃花扇》选段。和张继青获梅花奖，背后是钱洪明甘当绿叶衬着一样，单雯摘梅的时候，姚琦担任主笛，他会主动催着给单雯吊嗓。正如单雯所说：“我的演出几乎都是姚琦来吹笛，没有演出的时候我们也常在一块练习，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已经磨合到了几乎每一个气口都合得上。”单雯还说到，她有时候在吊嗓练曲的时候，姚琦会说你这个腔要这样唱会更好，于是单雯就试了试，觉得果然这样唱是更好，其秘诀就在于笛师了解演员每一个气口，她的习惯在哪里。
好的笛师能深入昆剧情感
用笛子“唱”出曲子
昆曲大热的过程中，其演出周边也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兴趣。好的笛师也成为众人评价一出戏的标尺。
姚琦告诉记者，如今很多观众或票友开始向专业昆曲剧团靠拢，在日常曲会中会用上包括昆曲的乐队，如鼓、笛、三弦，笙等，还有戏曲化妆、昆曲头面，服饰之类。昆曲的主奏乐器是曲笛，是昆曲社团在进行拍唱时不可或缺的，有的曲社发展到从以前邀请剧团的笛师，到如今其曲社本身就会有不止一位曲友会吹笛。在强大的需求下，好多剧团会录制纯音乐版的昆曲唱段，以满足曲友在没有笛子的情况下跟着录音就可以拍唱。“他们会选择聆听哪一位笛师的伴奏，时间一长，就知道了这首曲子是谁吹的，那首曲子是谁吹的。”如此一来，资深的曲友就会听出不同来。
姚琦的《南昆曲韵》是其二十余年演奏经验的精粹，精选了《牡丹亭·游园·步步娇》《牡丹亭·惊梦·山坡羊》等14首作品。这些昆曲经典曲目，包含了生旦经典唱段，涵盖昆曲南北曲，同时为了便于昆笛爱好者学习吹奏，专辑中还附带有工尺谱和简谱。专辑对于乐手之间音量的平衡、后期的混音，都显露出一定的经验和功力。
据记者了解，这张专辑倾注了数位昆曲名家的心力。比如，专辑名字“南昆曲韵”即由单雯所想，施夏明为专辑进行人像拍照，昆曲泰斗张继青、蔡正仁等手迹更是赫然在列。
姚琦的恩师孙建安说：“昆笛的演奏是由内而外的，其演奏要与剧情、人物情感紧密相连，姚琦这一点就很好，他很喜欢昆曲，而且也会唱昆曲，在领悟昆剧情感上非常用心。”
姚琦表示，一个笛师除了做好掌握一定的笛子技巧、昆曲曲牌的特性和腔格等铺垫外，最关键的还是要能做到“会、熟、巧、精、化”，要把昆曲笛子演奏到“化”掉，即在演奏时跟水磨腔般，没有太多的棱角，如水波一般温润，气无烟火，“不能把笛子当成演奏乐器，而是跟演员一起唱，用笛子来唱出曲子，唱出每一个音符，唱出每一个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