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梗还债,飞鸟症魔改,白鸟不是因为自戕才有,黑鸟只有伤者自己看得见。

叽视角,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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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飞鸟症候群:人的伤口若一天不结疤,便会从中飞出黑色的鸟。若是死去,便会飞出白色的鸟,白鸟会飞到心上人的身边。如果心上人三十天没有意识到这白鸟便是死去的那个人,白鸟便会消失,死者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解放。如果及时认出来了,白鸟便会变回死去人的样子,既死者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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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的向往并非云外,

而是落脚之处有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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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位冰清玉洁光风霁月的仙君受了家法,卧床养伤三月有余,一朝强破云深禁制去了乱葬岗,回来之后伤情反复,又醉了酒,在胸口烙了个不大不小的太阳,当晚便高烧不退,刚将养好的一点底子尽数烧了个干净。

蓝忘机除了带回一个昏迷的幼童,还带回一只通身纯白的鸟。

那是一只白鸦,双眼却通红,在暗无天日的乱葬岗格外扎眼。也是他自己伤得太重,抱着孩子踉跄走下半山,才发觉被一只鸟尾随了一路。被他发现之后那鸟也没飞走,而是干脆大大方方地跟着他,时不时飞起来盘旋两圈,不远不近五六步距离。

就这么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时值冬临寒山,静室很冷,室外溪水刚刚结冰,夏秋时潺潺流至院前低洼处的积水汇成一汪浅潭,如今冰面光滑如镜,依稀能照见山尖顶着的天空,还有说不清是鸟羽还是棉絮积攒而成的云层。

蓝忘机一步一挪至窗边,披一件云纹曳地白衣,锦缎上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他面上煞白好似透明的鬼,从榻上下来这一程不过几步路,已是满身满脸的冷汗。

然后背上掉落了一片黑色羽毛,他捂着心口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疼。他清楚地感知到未愈合的伤口被拉扯,疼痛逼得他快要窒息,心跳被放大至几欲冲出胸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响,皮肉被无情撕裂,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撑开他已遭重创的支离病骨,扑扇着夹带血腥的风,缓缓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他疼到双眼模糊,只看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曾经抚琴惊天下的修长十指,竟不比一片雪花更暖更有血色。

他的血沾在初生的羽翼下,黑色的鸟钻出他的伤口,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鸟鸣声很弱,冲不破静室两重门廊。

好冷啊。

明明还没进腊月,他心口本应最暖的部分就已经被冻死,还流通着血液的肌体告诉他还活着,可他却虚弱到快要听不清,这些生存的声音是怎样流逝,慢慢搅动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血肉变成滋养绝望的寒巢。

喉头一阵腥甜,他猛咳出一口血来,抬手擦过嘴角,在云纹上浸满红霞。

深红色,淡化在边缘,很像夕阳将落。

仙君不该沾上血污的。

蓝忘机见怪不怪,院中的树上已经落满了黑鸦,肃穆地站在枝头,如同他本人一样缄默无语。那些鸟全是从他背上的伤口里分离出来的,如今只不过是新的一只,只要他的伤一日不愈合,就会不断飞出黑鸦,可除了他,没有人看得见。

他知道自己病了,但没人能治愈。

至于那只白鸦,正于石板路上闲庭信步,偶尔的鸣叫声清越悠扬,好一个自在逍遥。

【二】

他自幼感情淡薄,没成想也有一见钟情的瞬间,长辈们把他立成了子弟楷模,性子却倔得令人无可奈何,云深不知处的二公子出尘逸世,玉璧初成能当得起世间盛誉,但为一人而入红尘的觉悟,大概只有倾心于人者才能真正明白。

于是不夜天三千贪婪之心下,他一意孤行逆向而为,救了人却被斥责同流合污。

他倒是一下子想不明白何为正道。

蓝忘机拔了剑。

那一日夷陵山脚下石洞前,琴鸣声可搏天,剑锋处能震地,泽世明珠含光君一人敌三十三人,接过大逆不道的判决,罚自己替人赎罪。

一时间蓝氏长辈们纷纷摇头,只道他是走火入魔,无药可救。

也没说错,他的确是为了一个魔头,胆敢赴汤蹈火。

斥责声随着灌入灵力的戒鞭抽在身上,他一身伤痕累累,白衣尽碎,无可争辩。

他喝天子笑是为了浇愁,酒中愁还在,心上人却没回来。

他自此再不求醉。

【三】

“蓝湛,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吊儿郎当的男人一边说,一边从石板路上慢慢走过来,漆黑的劲装隐没于夜色,深红的发带却亮丽过鲜血,衬一段雪白颈项,筋血在皮下安静蛰伏。

这是蓝忘机高烧退后第二天,在梦里听到那个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夷陵老祖啊,话本里成了魔的人,在不夜天尚能全身而退,却殁在了不值一提的乱葬岗。他的故事讲个十几年也不显枯燥。不过蓝忘机不想听故事,也不愿醒来,他在梦里倒轻快些,还不至于站不住,于是他缓缓开了口,“魏婴。”

“怎么?”

黑衣人在他面前站定,抓上他的袖子表情惋惜,陈情的穗子在腰间晃啊晃,半天也不停下来。

那袖口上是陈旧的血迹,已经暗了下去,被蓝忘机翻手盖住。黑衣人却笑笑,没有轻易放过他,“含光君怎么能这样狼狈,该尽快更衣才是。”

【四】

魏无羡。

丰神俊朗的仙家少年,黑发像浓墨泼上画卷,氤氲的每一笔都是自由生长。

和蓝忘机习惯的冰冷守礼截然相反,他喜欢利落的黑色和鲜活的红色,可爱,放浪,热情洋溢。

蓝忘机仍然闭着眼,他觉得背后又要飞出一只黑鸦了。

与自欺欺人无关,他只剩下一颗不会说话的真心,曾经没说出口的话,和没认真看过的脸,从此只能在梦中相遇,且行且珍惜。

没有哪种规定,保证付出代价就一定有收获,爱一个人一定能有结果。

蓝忘机拿出一坛天子笑,递过去。

对方起先很诧异,继而笑起来,双眼像漆黑的星辰,“不必啦。”

【五】

冬日的云深不知处隐在茫茫雾中,薄雪落在房檐和台阶上,白鸦浅鸣两声,伸嘴敲了敲静室的门。

大概是怕冷,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它总粘着蓝忘机,等蓝忘机拉开一条门缝,它便轻巧地跳进去。

蓝忘机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静室,但对待动物向来网开一面,所以就算白鸦的小爪子上刚刚沾了雪水,转头毁了他一条上好的毯子,他也没把它撵出门去。

他知道有人最爱自然的生机勃勃,实感使人感到力量,但他最想见的人却在梦中,最虚无不可说的角落。

这就是命运。

白鸦无忧无虑,它最喜欢待在仙君身边,仿佛能看得懂那种表情。

瞳色淡若琉璃,抹额一尘不染,轻靠在窗棂旁的样子像一株雪中的玉兰。

它见过桌上那把琴,和蓝忘机同名,在乱葬岗上弦响一声,万鬼皆寂,出自举世无双的琴修之手。但仙君还没问到想听的答案,手指就已经被痛苦划破。

虽然白鸦看得懂,这位仙君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受多少伤,又是为谁赔上了楷模仙名。

不知道还能流多少血,但有生之年都不会放过自己。

他就是这样,站成一片高远的云,成为每一只飞鸟最向往的样子。

【六】

白鸦也不是自来熟,它只喜欢跟着蓝忘机,一日一日,飞出重山高岗,再回来,带点神奇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亮晶晶的小玉片,有时是一截干净的红绫罗。它总爱在蓝忘机站着发呆的时候闯进门,让他将注意力移到它身上来,也总爱在唱歌的时候偷瞄一眼蓝忘机,看他愣愣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梦中的那种恍然。

仙君仍然是仙君,只是玉兰入了冬,没有人为他取暖,便沉默成一簇冰。

他应在仙云初开时练剑弄琴,少年最享受被风拂开颊边发丝,露出胜过九天月的意气,璀璨的琉璃,锐利的淡色,他的眼睛里像一场大海化作的风沙。

可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缠绵病榻,被伤口炼化的黑鸦扣上枷锁。

白鸦呢?

它的纯白不与仙君同源。

它诞生于烧焦的枯朽与残骸。

它的存在就是在不断提醒那株玉兰,失去是比死亡更残忍的事。

【七】

活着的人终究要遭受更多,在安宁与平淡中走火入魔。

因为铮铮铁骨如密闭城墙,扛得住纵横鞭伤,称得上刀枪不入,却还是不得不容许时间缓慢渗透,还是要陷进情绪的泥沼,在迎接新的日出的同时就知道,要走入怎样一种无望的循环。

蓝启仁刚刚拂袖而去,大概本意是想劝说一二,却不知被哪一句话触了逆鳞,只留下蓝忘机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肩头上落了雪,睫毛上凝结一层霜。

他跪满整整一个时辰,睁眼却看见白鸦站在一旁,歪着头轻轻啄一下他冰凉的手背。

二十多天过去了,他的伤并没有明显的起色,血腥气息代替檀香占据静室,白鸦却永远天真可爱,红玉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颗自由的灵魂。

蓝忘机抱起白鸦缓缓站起来,带它走回房间。

他的手按上琴弦,琴声清洌如泉,可没有能与之相和的笛声。

白鸦却唱起歌来,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他没停弦,只不知向谁,轻轻问了一句话。

“你听得到吗?”

白鸦绕到他身后去,张嘴扯松了他的抹额。

他下意识按着抹额回过头去,扯到伤口也没有表情,白鸦退了一步,深红的眼睛盯着他,又继续刚才未完的歌。

真像。

真像他。

如果是他就好了。

【八】

结局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自古正邪不两立,每向相反的方向迈出一步,都是忤逆。

不过这次蓝启仁终于让了步,家谱上赫然写着蓝愿的名字,蓝忘机心愿已成,被蓝曦臣送回静室,那白鸦却不见了,地上只有一坛翻倒的天子笑。

“忘机,你的白鸦竟会偷酒了。”

“兄长看得见?”

“我如何看不见,只当是你养来消遣的,就未曾多问。”

“那……那些黑鸦……”

“黑鸦?什么黑鸦?”

“……无事。”

他的白鸦呢?

蓝忘机再次破禁出关,直奔乱葬岗而去。姑苏蓝氏有不少人看见了出关的含光君,仿佛雪中一捧月光,为了逝去的长风奔走千里。

他越想越真,总爱赖着他的那只鸟,往回带各种小玩意儿的那只鸟,会唱歌,会偷酒喝,却不辞而别的那只鸟。

如果是他就好了。

——求求你,这次别离开我身边。

——我想和你去云梦,看看你说过的他乡风情,十里红莲,烈日碧草,陪伴你最幸福的时光。然后你呢。你只在梦里,还站在很远的地方,满不在乎地说关切的话,问一声“蓝湛,你怎么又受伤了”,却不再靠近。

——你还不知道我发过誓,从此你之大道,是我所归之处。

【九】

蓝忘机一人站在乱葬岗上,一切与一月前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静坐在地上,并未嫌弃污泥沾身。他放下一坛酒,将琴横于膝上。

哭泣般的弦颤,奢望般的余音,他看见白鸦从一棵烧焦的树后面走出来,他的背后又钻出黑色的羽翼。

他闭上眼便能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七弦琴响起落处,每一寸都可用思念描摹。唇角上翘,鼻梁很高,眼睛是涌动的晚月江流,还有决绝地推开他的手,和毫不犹豫离他而去的脚。

“魏婴。”

冬日太冷了,夜色太无情,大雪纷纷扬扬盖过山头,琴声传出很远,震落枯枝上一团积雪。

白鸦没有动,红色眼眸像森林大火,泪水却像不醉人的酒,怎样也浇不灭燎原的痛楚。

背后的伤口又裂开,纯白的衣衫有了颜色,像魏无羡。但蓝忘机看不见,他收起琴,朝那只白鸦伸出手。

——我找到你了。

——你愿意再,靠近我一点点吗?

云深不知处太冷,乱葬岗也太冷。

但总有谁的眼神是滚烫的,能让冻死的心脏复活。

白鸦靠近他,扑扇着翅膀飞起来。

蓝忘机微微抬头,漫天白羽如云如絮,从中走出个一身黑衣的人。

魏无羡拂去他肩上黑羽,然后牵起他冰凉的手。

化掉了掌心的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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