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不是卡列尼娜
弗拉明戈（Flamenco），可以说是西班牙的文化名片之一，也可以说是安达卢西亚（Andalucía）的艺术灵魂所在。这种由歌（cante）、舞（baile）和弗拉明戈吉他（toque）三者合一的传统艺术，源自于安达卢西亚文化、伊斯兰文化、西班牙犹太文化以及吉普赛文化的相互作用。传承至今的弗拉明戈，与其说是一种艺术形式，不如说是一种生活方式，自由而热情、沉郁而洒脱。
弗拉明戈之美是显而易见的，它总能一把攥紧你的心，但要欣赏它美在哪里，却不是那么容易，好比越是迷人的姑娘，就越难以取悦。和很多人一样，看过弗拉明戈舞剧《卡门》的我会赞叹舞者们用绝妙舞姿诠释故事的动人，但直到去了热衷弗拉明戈的安达卢西亚，到了弗拉明戈的集大成之地塞维利亚，逛过弗拉明戈博物馆，看过原汁原味的弗拉明戈表演，才不得不承认弗拉明戈的感染力太惊人，而每多了解一些，所感受到的美就更真切一些。
歌（cante）、舞（baile）和弗拉明戈吉他（toque）是弗拉明戈的构成元素，也是其表现形式，以此为脉络或许才便于我们从博大精深的弗拉明戈艺术中窥得一二。从观赏的角度来看，我们往往会把舞蹈视为弗拉明戈的精髓，但其实弗拉明戈的核心是歌。
歌（cante）
弗拉明戈并非完全即兴，其实歌（cante）、舞（baile）都遵循着严格的音乐和诗歌规则，歌的诗文（对句诗）通常是简洁优美的诗歌。Cante的分类有很多种，基本可以划分为遵循严格节奏的compas型和遵循自由节奏的libre型。歌者的吟唱或欢愉、或高亢、或沉郁、或哀伤，略带沙哑的嗓音点缀着节奏、包裹着情绪，像一杯sangría酒，畅快地灌进了你的心里，幽然的灯光薄薄地落在歌者低垂的睫毛上，眼神深邃而悠远地探出去。此刻，无需揣度所唱的内容与含义，连语言都显得多余；无需琢磨如何运用装饰音，演唱技巧已不值一提，无需带入情境的过程，歌声所及之处都已融入其中。
舞（baile）
西班牙国宝级舞后Sara Baras表演的Alegria
弗拉明戈舞有60多种不同风格，但只有20多种得以保留下来。弗拉明戈舞的起源众说纷纭，由历史上一些著名的舞蹈家逐步发展成了多种门类和流派，根据严肃性和复杂性可以分为两大类型：
表演舞：
喧戏调舞、探戈舞、欢愉调舞、塞维亚那舞
节日舞：
断续调舞、孤调舞、法鲁卡舞、帽子舞、佩特内拉舞
当今弗拉明戈舞主要分为四大流派：塞维利亚、赫雷斯、格拉纳达和马德里。
其中，以拖地长尾裙和披肩为标志的塞维利亚流派的影响最大，也流传最广。这一流派男子舞和女子舞有严格的区分，舞蹈氛围古老、庄严而富有节奏感，踢踏非常有规律。然而，不同的弗拉明戈大师也有各自不同的风格，例如同属于Escuela Sevillana的两位大师Milagros Menjibar和Matilde Coral，对于长尾裙的用法就截然不同。Milagros强调长尾裙要踢得高，转圈或是下腰转，长尾裙的尾部一定高高踢在后颈处，并有许多手持长尾裙绕头的动作。而Matilde则强调长尾裙的位置要偏低，靠近地面，并且从来不会出现手持长尾裙高过头顶绕头这样的舞蹈动作。
而在弗拉明戈舞历史上占据特殊一席的格拉纳达流派则是起源于一种叫赞布拉（zambra）的舞蹈。赞布拉舞分为三种基本舞蹈，阿伯拉舞（albola）、卡楚恰舞（cachucha）和莫斯卡舞（mosca）。最初这种舞用于婚礼中表演，气氛欢快。
格拉纳达大教堂前的街头弗拉明戈表演
在塞维利亚时两次探访了弗拉明戈博物馆，近距离欣赏了地道而专业弗拉明戈表演，舞者们在歌者和弹奏者的配合下展示了不同风格不同曲调的弗拉明戈舞。第一眼看去，锃亮的舞鞋、工整的领结、一丝不苟的发丝、层层叠叠的裙摆、流苏绽放的披肩，光是舞者踩着节拍摆出那倨傲的姿态就已经满足了我们对于弗拉明戈的想象。
琴弦撩拨，歌声裹挟，舞者流转的眼波、翻飞的手腕、精准的旋转、利落的定格，铿锵有力的踢踏仿佛不是敲击在木质地板，而是轻扣在心坎上，让人感到每一个毛孔都在跟着节拍呼吸跳跃。
和着欢愉喧戏的曲调，女舞者身着明艳的花裙，响板（Castanets）绕于指尖，在舞动中用击打声完美地传达着情绪的渐进与渐弱，细腻的声响因细密而显得无比流畅，一个劲地往观众的耳朵里钻，舞者的一颦一笑仿佛把自由和热情的灵魂也都灌注了进来，原本笨拙的肢体也开始不安分地随着音乐摆动起来。
而当换上黑色舞裙的舞者踏着孤独凄凉的歌声踱步而来，眉头深锁，目光凛然，挑衅、示威、绝望、逃避、反抗、挣扎等一连串的复杂情绪将人带入了那个充满矛盾的暗黑氛围，连呼吸都变得安静，在音乐戛然而止的一瞬间，舞者的汗水在光束下呈雾状散发开来，与地面上踢踏扬起的微尘碰撞在一起，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弗拉明戈舞者或许不像芭蕾舞者那样自带标签化的气质，大概是因为弗拉明戈太过丰富，好像一切情绪都可以用弗拉明戈来表达，甚至比言语的诉说更充分。而除了天分和技巧之外，一名好的弗拉明戈舞者会将阅历融入舞蹈，舞出人生之美，所以那些资深舞者一出场便光芒万丈气场全开，连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别有一番韵味。
弗拉明戈吉他（toque）
传统的弗拉明戈吉他是用西班牙丝柏和云杉制成的，是小提琴式的摩擦弦钮，弹拨方式与古典吉他有别，琴距也比古典吉他低。改良过的弗拉明戈吉他在外观上与古典吉他相似，也使用尼龙弦，但使用柏木做背、侧板，白松做面板，柏木的轻能使音色更明亮、更接近打击乐器、更富有颗粒感。在科技时代，经专业工匠们精确打磨、精心打造而成的弗拉明戈吉他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成为了艺术的表达方式。
短片：一把手工弗拉门戈吉他的制作过程
弗拉明戈的音乐形式在西班牙语里被称为palos（曲式），弗拉明戈歌曲有多达50多种不同曲式，其中节奏型曲式通常被称为compás，其特征是重复出现强拍和重音，而弗拉明戈的常用节奏就有40多种。可以说，曲式和节奏在弗拉明戈中的运用就好比我们说话时通过语法和重音来表达所思所想一样。
弗拉明戈是一种需要观众情绪介入的表演艺术，看得兴起了，是要喊olé的，就像看歌剧看得激动时，会喊bravo一样。听起来olé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淡淡的并不热烈，但却是一种绝妙的回应，一种默契的流动。
如今，一些音乐人以弗拉明戈为基础，与蓝调、爵士、bossanova、salsa和摇滚等其他音乐类型相融合，又形成了所谓的“新弗拉明戈”。
可见，弗拉明戈的感染力不仅来源于它的丰富与生动，更源自于它的广度与深度。也许，艺术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总是猝不及防地打动你，吸引你更多地了解它，了解后又收获更多感动。
一蔬一饭，是生活中的艺术。
艺术，也是心灵的一蔬一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