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红艳 实习生 罗群
排练厅。《愁空山》，笛声回旋。
曲毕，作曲家径直走向吹奏者，“你真是用六孔竹笛吹的吗？”待接过笛子“验明正身”后，作曲家抛下两个字：“真牛！”
作曲家是郭文景，竹笛吹奏者是唐俊乔。10年来，这个画面无数次浮现在俩人脑海中。那一刻，冥冥中，二人情缘已注定。
“结婚5年了，我们可是第一次以夫妻身份接受采访哦！”唐俊乔快人快语。
“高难神曲”曾沉寂十年
“又闻子规啼月夜，愁空山”，郭文景的竹笛协奏曲《愁空山》正与李白的诗一样，空灵曼妙中包含着诸多愁思与寂寞。由于作品中的半音非常多，只有六个孔的传统竹笛很难演绎，所以《愁空山》自1993年第一稿面世后，仅有一位演奏者以改良过的八孔竹笛完成了它，此后10年几乎沉寂。
唐俊乔有一位作曲家姐夫，私下里曾悄悄向郭文景推荐她，但却遭遇泼冷水：“没戏，她不可能完成！”再后来，唐俊乔自己辗转听说了有这样一首竹笛“高难神曲”。骨子里敢于挑战的基因使然，她给不相识的郭文景打了电话，表示想看看《愁空山》谱子，然而也被拒绝了。
2003年8月，借一次来京的机会，唐俊乔见到了郭文景，再次索谱，并“夸口”将在自己的独奏音乐会上，吹奏《愁空山》一个乐章。抹不过面儿的郭文景把谱子给了唐俊乔，同时一再叨唠“你肯定吹不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碍于情面，我只好答应了。没准儿她看了之后就被吓退了。”回忆当时，郭文景说，“我就认为，传统六孔竹笛根本没法吹《愁空山》。”
带着《愁空山》总谱，也带着郭文景的“无情打击”，唐俊乔当晚飞回了上海。“我真的是看了一夜谱子。相见恨晚啊，我爱死这部作品了！”说起当时的那种激动，她感觉仿佛就在昨日。那一晚，她边看谱边在笛子上试音，越吹越觉得《愁空山》魅力非凡。
彻夜未眠，唐俊乔第二天拨通了郭文景的电话，并决定，删掉一首已经排练成熟的作品，在独奏音乐会上完整演奏《愁空山》三个乐章。
“半死不活的作品被她救活”
接下来的日子，唐俊乔心无旁骛地投入了排练。
郭文景不曾想到，对别人来说“用六孔竹笛吹半音，不可能完成”，可对唐俊乔来说却并非难以解决的大难题。原来，用六孔竹笛吹半音，恰恰是唐俊乔在沈阳音乐学院附中学习时练就的“独门绝技”。
当时，唐俊乔的老师探索尝试给竹笛加按键，使其能发出更多的音，可终因加键后损害音色等问题而放弃，然而其改编的大量半音练习曲却保留了下来。“学民乐的同学一般都觉得吹半音属于西洋乐，民乐用不到，也不愿学；但我当时以为吹笛子的都应该练这个，就每天坚持练习。”唐俊乔说。高三时，她已经将手里的竹笛练成了“长笛”，能吹奏很多长笛曲目，水平之高令吹长笛的老师和同学都感到惊讶。擅吹半音成了唐俊乔的杀手锏，报考上海音乐学院时，她以半音极多的长笛曲《罗西尼主题变奏曲》参加考试，瞬间震住了主考官。
有了这样的“神基础”，唐俊乔花了两个月时间，拿下了时长24分钟的《愁空山》。信心十足的她邀请郭文景赴沪观看自己的独奏音乐会。
“其实我那会儿对她能吹《愁空山》，还是将信将疑的。”郭文景坦言。所以，当他一到上海，便迫不及待直奔排练厅，“当时唐俊乔恰好在排练《愁空山》中难度最大的第二乐章。听完之后，我真的不敢相信她用的就是传统六孔笛。”
郭文景说，自己后来无数次听《愁空山》，但唯独当年在上海第一次听唐俊乔吹奏，印象最深刻，“这首半死不活的作品被她救活了，是她解放了《愁空山》。”
《愁空山》牵出姻缘线
“死磕”《愁空山》，唐俊乔其实顶着巨大压力。
当时，年纪轻轻的她已是上海民族乐团首席，也是第一位担此重任的女性管乐演奏家。而因为参与影片《卧虎藏龙》音乐的录制，她更是在公众视野中有了一定名气。“我也想过，如果拿不下《愁空山》，会毁了我的英名。但我骨子里就是想挑战一下，超越一下。”唐俊乔笑言。其实，多年来她一直谨记恩师俞逊发的教诲，“在音乐上要走自己的路。结识《愁空山》，我觉得机会来了，隐隐觉得，它会成为我艺术生涯的一个转折点。”
自2003年在独奏音乐会上成功演绎《愁空山》后，这首曲子便成了唐俊乔的名片，婉转空灵的笛声传遍国内，飞向世界。“这是一首将中国传统竹笛艺术与西洋交响乐完美融合的作品，每次当我和交响乐团，尤其是与世界知名乐团合作时，内心的自豪感远远胜过独自吹奏一首竹笛曲。”她说。
10年间，已由唐俊乔演出了100多场的《愁空山》，从一个几乎没人敢触碰的作品，幻化成被经常演奏的经典乐曲。而她的好几位学生也具备了吹奏《愁空山》的实力，新一代竹笛演奏力量正在崛起。
如今回味这首作品，唐俊乔深谙郭文景创作之三昧，“他是一切从艺术与思想出发，用西方的语言讲中国的故事，尊重灵感、尊重音乐，而不太考虑演奏的实操性。”而在郭文景眼中，唐俊乔不仅参透了自己的作品，还二度创作了它，“我的创作风格是沉重的，非常男性化，她的演绎带来了飘逸清灵的元素，让作品更丰富了。”
因曲结缘，二人引为知己，情愫暗生。后来，郭文景主动向唐俊乔示爱。而她却每每搪塞，只因担心都曾有过婚史的他们，如果重组家庭会让人说三道四。好在最终得到了郭文景女儿的力挺。孩子的支持给了唐俊乔勇气，也打消了她的顾虑。终于，他们在2009年喜结连理。
“这辈子，我们就是这一把了！”夫妻俩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