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孤独症关爱日，我们想先占用你三分钟时间，听一场简短却了不起的音乐会：
这是小强老师带星光益彩天真乐团排出的第16首歌，没出镜的他是乐队中唯一的非孤独症人士，既是指挥也是指导。对小强老师和乐队成员们来说，这不过是几次平常排练之后又一次平常的正式演出；我们却认为，他们一点点排出这场表演的过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也许你已经了解孤独症。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我们必须再次向大家说明一下：孤独症，更广为人知的名字也许是从港台传入的“自闭症”，是一种脑发育性障碍，以社会交往障碍、沟通交流障碍和重复局限的兴趣行为为主要特征。
以下是我们觉得你该知道的、让这首《光阴的故事》从无到有的，“光阴的故事”。
01确定表演曲目是《光阴的故事》后，小强老师很快发现，乐团里贝斯、合成器和手风琴需要的乐谱，网上没有。像往常一样，他请乐队里的小提琴手小柯帮忙写谱。
02从中国戏曲学院毕业的小柯今年24岁，正在申请伯克利音乐学院的电影配乐专业。有绝对音感的他扒起谱来又快又准，只要听一遍原曲，他就能立刻在五线谱器上写出总谱，再分别写出各个乐器需要的谱子。发出请求当晚，小强老师就收到了小柯的满分作业。
03演奏上，小柯擅长许多乐器，甚至可以即兴改谱——但他不会这么做。按谱演奏对小柯来说非常重要，哪怕只是降个调，他都要现场重写一份乐谱，才肯继续排练。
04小强老师强调，像小柯这样的天才，在孤独症人士中是极少数。在孤独症人群中出现高智商人士的概率，与非孤独症人群持平。
05因为从小接触乐器和五线谱，乐团成员们识谱演奏都不成问题，出问题的往往是节拍：在排练现场，负责打节拍的是鼓声；而有些乐手无法识别鼓声的含义，对他们来说，只有听到家里人声节拍器的声音，才代表“这个拍子过去了”。
06所以，第一次合排时，面对总是进错拍的键盘手丹丹，小强老师只能站在她身边“一二三”地数，把人声数拍和鼓点对上，她才能进对节奏。
07丹丹一向不太擅长听节奏，但很努力，以往由于家长积极陪练，排练时她还能跟上；但今年她家长参与排练不多，节奏问题改得就很慢。
08“听说是家长刚动了个大手术，身体情况不允许了，”小强老师说，“毕竟丹丹也33岁了。”
09孤独症人士的心智基本等同于六七岁的孩子。老师举了个例子：排练时，他得格外注意丹丹注意力的去向。一旦排练厅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东西倒了、来人了，丹丹的注意力就跟着走了，需要老师重复提醒，才能回到演奏上。
10但在注意力这件事上，丹丹是个特例。在演奏时，除非老师点名，大部分乐手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周遭发生的事。
11因此，虽然能在合奏时短暂地模拟社会协作，但乐手们只是知道彼此的名字，不怎么交流，更不是朋友。老师说，漫长的人生中，他们的世界里，往往只有自己一个人。
12第一次合排时，吉他手丹煁的问题同样突出。这首歌的吉他和弦相对复杂，丹煁手指粗，手型太塌，演奏时总是无意中按到邻近的弦，扫弦时就难免有杂音——他只知道五线谱上的音符对应吉他上哪个按键，并不在意声音是否准确。
13因为刚接触吉他没多久，即使老师反复示范，丹煁学得还是很慢。对此，小强老师一点也不着急：他发现，丹煁弹着弹着，自己会笑着摇晃起来。
14“孤独症孩子享受音乐的时候，就会这样，”老师说，“那就让他享受吧。演出的时候，我把吉他麦克风的音量调低就行啦。”
15盘完配乐，就该练主唱了。佳昱是乐团的贝斯和副主唱，会在后半段加入合唱。佳昱单练时没问题，但一旦合排，为了在合唱和乐器中听到自己的声音，她会用接近嘶吼的状态来唱歌，发音含混且走调。对此，老师仍然只有一个方法：合排时，站在她身边盯着。
16佳昱的模仿能力很强，教一遍就能学得有模有样。但熟悉她的小强老师知道，她能记住这个指令的时间很短，过半小时再排，她说不定就又扯起嗓子了，到那时，就得再教一遍。
17虽然随时可能回到起点，但每次一教就会，教佳昱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小强老师说，起点和终点只差几步，那多折返几次也没关系嘛。
18第一次排练的目的，是保证曲子能被不跑调地演完，这对小提琴手小柯、负责钢琴的丫丫、风琴手博丞、主唱名名和鼓手阿超来说都不难。所以，像往常一样，微调之后，乐团用第一次排练顺利地拉出了曲子的框架。
19真正难的是第二次排练。这次排练的目的是尽可能地提升演唱的美感。韵律之外，音乐的美感来自演唱时轻重缓急的变化带来的情感表达。而孤独症人士的特征之一，就是无法把情感和语言对应起来。
20以打鼓的阿超为例，他不仅能打出精准程度媲美节拍器的鼓，还是所有孩子里社交能力最强的：他不认为自己是孤独症人士，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家长劝说下，以陪伴孤独症孩子的志愿者身份加入这个乐队的。
21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理解乐谱上的“激动地”，需要老师把“情绪”拆解成最直观的指令：过门轻点，这一小节开始重重地敲，这一小节开始再放缓……如此循环往复多次，阿超才能记住。
22但哪怕是最简单的修改指令，风琴手博丞都很难照做。重复刻板行为、依赖固定模式，是孤独症的典型症状之一，所以在第二次排练前，博丞已经定下了演奏这首歌的固定速度。要改变他的演奏，老师只能一次次上手干预，直到重复新模式的次数超过老模式——在排练时，这是不可能的。
23生活中最微小的失序，对孤独症人士来说，也可能是天大的事。一次下课后，小柯给运动裤绳多打了几个蝴蝶结，老师帮着解了一会儿没解开，就把蝴蝶结翻到裤子里侧，建议他眼不见为净。
24没想到，小柯立刻开始咬嘴皮，还抬起胳膊，眼见着就要咬自己了——孤独症人士无法用语言表达情感，对自己的情绪又格外敏感，往往要靠自残来缓解负面情绪。老师赶忙又上手解了半小时，解开了，小柯才把胳膊放下。
25所以，如果在路上看到旁若无人地大声唱歌或走同色格子之类的偏执行为，无视是我们最大的尊重。那有可能是正在无意识重复刻板行为的孤独症人士，再微小的干预，都可能给他们带来巨大且无法疏解的痛苦。
26是的，虽然无法与人建立联系，但孤独症人士是有感情的：小强老师收到过一位乐团成员发来的日记，上面除了事无巨细的流水账之外（孤独症人士的记忆力通常极佳，只要是交流过的人，再见时不论过了多久，他们都会记得上次对话的内容），还写着 TA 最喜欢的人是小强老师和一位素未蒙面的阿姨。后者总是在唱吧上，等她合唱。
27至于这个成员是谁，小强老师说，这是他俩之间的秘密。
28一些高功能孤独症人士，能作简单的情感表达。第二次排练的时间很长，排到两个小时左右时，小柯第一个站起来说“我累啦”。小强老师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你看，你已经排了两个小时，真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艺术家马上就能上舞台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29虽然其他孩子不会喊累，但就像重复指令时那样，这番夸奖，老师会向每个人重复一遍。他相信，艺术是他们每个人表达自我的方式。
30也许我们永远无法用话语走进孤独症人士的内心世界，这也就是孤独症被称为孤独症的原因。但好在，除了话语，人类还有很多种语言，比如音乐，比如爱。
监制：Rocco Liu
策划：兔子
